陆天越来越看不上这几位曾在中京呼风唤雨的人了，就凭这几块料，虚有其表，色厉内荏，还想搞事？他觉得有些可笑。
“陆先生，你跟常庆并没见过面，凭啥就敢断定常庆将来会帮我们？”刘锡金索性把心中的疑惑都说了出来。
“这不都是你们说的吗？我虽没见过他，可饭桌上你们谈论最多的不就是常庆此人？那时你们何曾说过他一句不是。以常庆的人品和能力，他不屑做忘恩负义的小人。既然常庆不是小人，那他的所作所为只能说明，眼前的情势让他意识到跟你们搅和在一起风险极大，却又于事无补，不得不如此罢了。不信咱走着瞧。”陆天言辞凿凿，就像他已经看到了将来。
在座的人又是一惊，世上真有心思如此缜密之人，能从点滴细节中，看到大节大势把人和事琢磨得如此明白。跟这种人你怎么在一起混，你在他面前就好像一丝不挂，没任何秘密而言。
栾石对陆天也心服口服，问道：“陆先生，你说的这些我们哥儿几个都信。那你说说下来该怎么办吧。”
“下来的路怎么走，我也拿捏不好，不在局中，很难切身感受你们的处境和心境。光头在里面撑不了多久的，千万不要用对付周志仁的办法对付光头。光头是吃砍人这碗饭的，这些人能扛，一旦扛不住，怂得也快。眼下当务之急是善后，做最坏的打算。诸位要尽快完成与中豪房地产利益上的切割，能多彻底就多彻底。然后，偃旗息鼓，得忍且忍，得耐且耐，日子长着呢，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陆天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吧咂吧咂嘴，说道，“上好的龙井，在北京也难得喝到。”他示意大家都品品。
见大家都没动茶杯，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陆天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做任何事都不要赌天意，不要猜人心；天意赌不起，人心永远猜不透。有几句话我本不想说的，不说又觉得对不住哥儿几个。如果说前些日子你们的对手是江一铭、孟忆农和清水湾物流园，如今对手已演变成以孟忠良为首的市委和它所掌控的庞大专政工具。这种对决不是同重量级的，稍有不慎，即会招致灭顶之灾，大家好自为之吧。”陆天最后这几句话，让在座的人都沮丧到了极点。
邓贵发吓得满脸刷白，说话竟哆嗦起来：“我们也没、没招惹孟书记，市委凭、凭啥要对付我们？”
“这就是对手的厉害之处了。本来是两个企业打架，利益之争，对方巧妙借势，把两个企业利益上的争端，上升到全市营商环境整治的政治层面，不动声色地将你们置于市委的对立面，让你们成为市委立威祭旗的牺牲品。”陆天很有把握地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往常跟你们走动比较多的那些领导，最近是不是少了许多？”
“何止是领导，就连那些平日里上赶着给你舔屁股沟子的人，都他妈躲得远远的。”邓贵发骂骂咧咧地说道。
“底层的人更实际，表现也更充分，千万不要怨他们。这是人之天性，人活在世不容易，都有自保的本能。我还是那句话，为人可以争高下，该罢手时须罢手，任何时候都不要去做无谓的牺牲，要认命，这是定数。”
一杯茶没喝到头就这么散了场，几位心事都装得满满的，谁还有心思吃饭。
光头在看守所挺了两天，第三天就稀里哗啦全都招了。好在他知道的并不多，最终只供出了中豪地产的董事长邓有金是幕后主使，再往深处问确实啥也不知道。他把邓有金给他几万块钱指使他打人，以及跑路后为他提供费用，替他赡养老娘的事儿，竹筒倒豆子般通通供了出来。
邓有金很纳闷儿：光头是道上出了名的硬汉，能扛着呢；给了他不少的好处，咋这么快就扛不住招了呢？
这事还得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长赵铁锤领命那天说起。光头被抓不到半天，就被直接移送到市公安局。局长宋靖把赵铁锤找来说道：“这个案子通了天了，除了你、我，别人谁都不能插手。你也知道这里头水有多深，我给你三天，把活儿干利索点儿。”
赵铁锤笑笑说道：“宋局您把心放肚子里，两天准齐活儿。”
光头这小子确实不白给，审了一天，不管刑警老庞如何软硬兼施，来回那两句话，“他惹了我了”，要不就是“我看他别扭不顺眼，打他了，我错了，甘愿受罚”。再问别的，没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刑警老宋从广西押解毒贩返回，来向赵铁锤交差。一见老宋赵铁锤像发现了救星，一把拽住他说道：“老伙计，先别急着回家，碰上个硬茬子，快三十个小时了，还扛着呢。我跟宋局那儿打了包票，四十八小时内齐活儿。这个王八蛋，软硬不吃，审他的老庞急得心脏病都犯了。你赶紧过去帮帮忙，弄利索了，我放你半周的假外加两瓶好酒，准是你没喝过的。”
老宋二话没说，扭头就进了审讯观察室。在观察室里老宋对犯人研究了一番，然后让人把正在审讯室的老庞叫出来，问了些情况，笑笑说道：“庞哥，听头儿说这家伙挺能扛，累坏了吧？我瞧着这小子也快扛不住了，你到屋里歇歇去，我来试试，麻烦你顺便把我的搭档小李也喊来。”
老庞满脸歉意地说道：“兄弟，实在对不住了，我真没辙了。干咱这行的，跟开锁匠差不多，一把锁如果在四十秒内打不开，手也抖了，心里头也慌了，这锁到底能不能打开就难说了。在咱手里超过二十四小时不招的混混儿还真不多见。你瞧见没，赵支队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真他妈的倒霉，遇上这么个货色。”
看着老庞布满血丝的双眼，老宋刚想安慰几句，见搭档小李紧着跑来说道：“正说着让老庞喊你呢，你来得倒快。”
小李嬉皮笑脸地说道：“师傅干活儿哪有徒弟不在场的道理。赵支队刚跟我说了，让我也跟你沾沾光。”
老宋拍拍老庞的肩膀说：“哥哥，赶紧睡觉去。没准儿呀，你过会儿还得替我。我和李子会会这王八蛋。”老庞苦笑一声，摇着脑袋一脸无奈地往外走。
老宋和小李干活还是老规矩，小李先上。小李的模样比起光头活脱脱像哥儿俩，除了小李的头发比光头稍微长点之外，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是一米八几的大块头，浑身的横肉，要论起块头，光头比小李还小一圈呢。
小李一进审讯室就破口大骂：“听说你他妈的挺能扛，老子告诉你，进了这道门就别想再出去，熬也得把你给熬死。”说着飞起一脚踹翻了审讯人员坐的那把椅子，恶狠狠地说道：“你知道老子为啥干这行吗？就是为了收拾像你这样的杂碎。”说着一个耳光上去，光头顿时头晕目眩，左耳立刻就嗡嗡响了起来。
等光头刚回过神来，耳朵稍微恢复些听力，小李的嗓门儿比刚才还大：“挨揍的滋味怎么样？今儿你犯到老子手里，是老天有眼，该着！对付你们这些人渣，没别的招儿，就是一个字，揍！”说完，又一个嘴巴子抽了过来。
光头也不是头回进局子，见识过暴脾气的警察，还从未见过如此凶神恶煞的，就好像跟你结下了八辈子仇，那凶狠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小李的审讯持续了半个小时，审讯室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就在小李抄起手中的搪瓷缸子，要砸向光头的瞬间，审讯室门开了，一位年老的警察端着水杯走了进来。老警察陪着笑脸说道：“李队，李队，消消气，消消气，你心情不好，先歇歇，我替你会儿。”老宋好说歹说把小李推出门外，临出门小李回过头来骂道：“王八蛋，谁来也没用，今儿个你犯在老子手里，我弄死你！”
老宋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他点着一颗烟，抽了口递到光头嘴里，摇摇头说道：“李队这个人吧，就这点不好，脾气太暴。年轻人，你别恨他，就连我们这些比他早干警察十多年的老家伙们，不也天天受他的气。他就是仗着年轻敢拼命，办过几个大案子，就显得能耐大了。不过话说回来，他也有苦衷呀。你知道他为啥当警察吗？十多年前他十几岁时，在大街上眼睁睁看着他老爸被街上的痞子打断了一条腿。所以，他不能见你们这些人，见了两眼就冒火，就想玩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