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正值深秋,夜间已有了寒意。借着院子里的灯光,孟忆农环视院落,只见一座欧式两层小楼坐北朝南,楼身通体乳白色的暖色调,显得温馨雅致。院子足有两亩多地,种满了不少叫不上名字的花草树木。眼下正是花草树木凋零的季节,可这里的不少树依然郁郁葱葱,一看就是从南方引进的树种。吴珂站在楼前向孟忆农招招手,俩人并肩走进客厅,一进去就感到暖意融融。
见孟忆农环视客厅满脸的疑惑,吴珂说道:“别看了,不是空调,也没到开暖气的时候。这座房屋是可拆装的被动式建筑,两年前我从德国直接装船运回来的。建筑师为房子设计了密封的外壳,所以房间几乎没有任何热量散失,也没有任何冷风吹进来。这座房屋的最大优点,是能够借助阳光加热,并通过中央通风系统,热交换效率可达百分之九十,不用开空调,基本上能达到冬暖夏凉。”
“这是全市唯一的一座吧?”对被动式住宅,孟忆农只从资料上见过,还从未亲眼见识过。
“这是全省仅有的一座,全国也超不过几十座。”说起被动式建筑,吴珂滔滔不绝地说道,“被动式住宅起源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德国著名的金融中心法兰克福。一九九一年,德国物理学家沃尔夫冈费伊斯特建造了地球上第一座被动式住宅。可惜的是,被动式住宅的理念至今未被世人广泛接受,直到今天全世界的被动式住宅也超不过一万座,而且绝大多数都建在德语区国家或斯堪的纳维亚半岛。”
“你花这么大价钱,在村里盖这么好的房子,这可是没产权的,也不受法律保护。”孟忆农不无担忧地说道。
吴珂点点头表示赞同,然后微微一笑说道:“内行,假如你知道这块宅基地是谁的就不会这么说了。”
“这块宅基地是村里老支书的。他无儿无女,前几年,我给他老伴看过病,虽然没看好人没了,但我们爷俩认识了,后来老书记非要认我做他干儿子。他说,活了大半辈子也没攒下什么钱,这块宅基地就留给你了。你所说的产权我明白,我都奔五十的人了,在这里住二三十年还不够本?啥产权不产权的,有用吗?再说了,老书记在村里威望甚高,他的宅基地谁敢说别的。”他乐呵呵地看着孟忆农,好像在问是不是这么回事。
“好了,不扯这些没用的了,听说清水湾那边动静不小,你为这事来的吧?”吴珂看出孟忆农有心事,赶紧言归正传。
“前几天,中豪地产的邓有金找过我,我推说在外地疗养没理他的茬儿。估计他也猜出了我不想帮他,爱咋想咋想吧。不在局中,我也没啥可怕的。”没等孟忆农回答,吴珂淡淡地说道。
“难道说还是邓有金在背后捣鬼?”孟忆农恍然大悟。
吴柯十分肯定地点点头说道:“错不了,我还真把姓邓的想简单了,就冲他递出的第二招儿,我敢断定有高人在幕后指点。凭邓家二兄弟,没这么高的智商,也琢磨不出如此刁钻而又无懈可击的鬼点子。挑动村民闹事,理由冠冕堂皇,自己还不显山露水,又不花一分钱代价,一箭三雕,真够高的。”
“老兄,你大门不出,啥事都瞒不了你。今天咱哥俩可说好了,我没咨询费给你,你没必要太费心思,看着说就行。”孟忆农说道。
吴珂也笑了,说道:“我也没说过为你咨询呀,我俩就是聊天,聊哪算哪。对了,你打算怎么应对?”
“已经报案了,依我看,处理起来不会太快。二期八十万平米的住宅,还有六万平米的中央商务区,同时开工建设。工地上有大几百人施工,还有租赁的大型施工设备,人吃马喂的一天就是好几十万,实在耽误不起。倘若管事的不使真劲儿,给你公事公办,拖你俩月,非把项目耽误了不可。”孟忆农把担心全说了出来。
“跟不讲道义的人打交道,用常规套数不行。既然他们耍阴谋诡计,用阴招,为啥不用阳谋来反制他们呢?”
“阳谋?”孟忆农露出不解的神色,过去只听说过阴谋,他还是头回听说阳谋这个词。
“在鬼谷子看来,智略计谋,各有形容,或方或圆,或阴或阳,表现方式不同而已。阴谋嘛,就是暗中行事,手段奸诈,无迹可寻,等到你明白过来时,奸计已达成。而阳谋,则是借势而动,随势而发,堂而皇之,与阴谋的无迹可寻恰恰相反。你明知道它的意图,却被它借来的势所裹挟而无力阻止。较之阴谋而言,阳谋更适合成大事。凡成大事者,皆需正大光明的由头以堵悠悠众口。”谈及谋术吴珂口若悬河,颇有心得。
“既然可以光明正大地用阳谋,为啥还有那么多人搞阴谋?”孟忆农问道。
“在于人之天性。人本性属阴,生来就具有猜疑的天性和本能。若是自身之中的阳气心性不足,加之缺乏后天修行积累,其自性中的智慧很难被唤醒。一个内中五阴炽盛之人,遇到危险急难之事,一定会以诡诈之道行事,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不走正道走邪道。况且做任何事都需要付出代价,就谋事的成本而言,阴谋要比阳谋要低廉便捷得多。”吴珂不紧不慢地说道。
一个医生对谋术研究如此精道,孟忆农暗自感叹:这样的人若在体制内,绝对是顶尖的治世干吏。只可惜吴珂身上的污点,让他再也无法在体制内施展了。
吴珂看着孟忆农,语气肯定地说道:“老兄,我所说的阳谋,估计孟主任已经有想法了。”
孟忆农托着下巴沉思片刻说道:“鹏远事件之后,市委市政府加大了惩治腐败的力度,下大力气招商引资。我觉得可以从整治投资环境入手,来遏制中豪邓有金背后的力量,让邓有金的后台老板不敢明目张胆为其撑腰,也让那些想帮他的人趁早打消念头。”孟忆农有些拿捏不准,他望着吴珂好像在问,这办法行不行?
“果然一点就透,初次见面我就觉得咱俩挺像,也说不清是哪方面。”
“我可不敢跟您比,在地产界您有智多星之称。”孟忆农不知从那句话开始,把你换成了您。
“孟主任高看我了,我这些年就是喜欢看书,书看得多了,再加上以前走的那些弯路,从中有些感悟罢了。老弟若有我这份闲情逸致,准比我强百倍。”
“眼下最紧迫的是确保正常施工,我说的那办法解决不了眼下的燃眉之急,对方已经露出不吃到嘴里决不罢休的架势。”孟忆农仍一筹莫展。
“那就为大通集团找个能降得住中豪的合作伙伴,保准药到病除,这就叫一物降一物。”
“中京市有这样的人吗?靠得住吗?”
“有,还不止一个,但有个最合适的人选。”
“这个办法我和江市长都做不了主,项目是北京大通集团的,得他们认同才行。”
“那就等着大通集团找你们吧,他们已无路可走,一定会找你想办法的。”
不知不觉俩人聊到了深夜,看天色已晚,孟忆农起身告辞,吴珂目送孟忆农的小车消失在茫茫夜幕中。
第二天一早,孟忆农不到八点就赶到市政府,没想到江市长比他还早,正坐在写字台前埋头批阅文件。听见门响,抬头见是孟忆农,推开案前的文件,站起身无奈地摇摇头说道:“公安局和润泽区跟我玩起了捉迷藏。公安局说对这帮老头老太太们,万万不能贸然动用警力,动了他们,他们的儿子、孙子那可是好几百青壮年。你听听,谁让他们动用警力对付这些老人,我让他们去维持秩序。更可气的是润泽区政府,他们说各部门和乡里正在抽人,采取人盯人的办法去做工作,这个还需要汇报吗?赶紧去办呀!他们一天一份报告跟我玩文字游戏,耗时间,我要的是工地正常施工!”
孟忆农上前一步低声说道:“市长,我昨晚又跟吴珂见了一面,您要不忙,我说给您听听。”
江一铭疑惑地看着孟忆农说道:“他也知道了这件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孟忆农微微点点头。
江一铭眼睛一亮来了精神:“走,到隔壁的会议室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