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东升和许得宝听见一楼有动静,赶紧下楼迎候。潘东升朗声说道:“早知道这是江市长的地盘,我不得天天到这里弄壶好茶喝喝。”
江一铭看着潘东升,用手指着许得宝说道:“你俩已经认识了。俺俩光屁股长大的,大号许得宝,外号‘许一定’,人实在,茶生意做得也实在。”
许得宝闻听江一铭叫他绰号,满脸涨得通红,说道:“一铭,你都当市长了,管着好几百万人的大官,说话咋还跟小时候一样。”
“对不住了,对不住了,成大老板了,外号当然就叫不得了。”江一铭双手抱拳一脸的坏笑。
潘东升从江一铭的坏笑中看出了故事,顿时来了兴趣,冲着许得宝嚷道:“许老板,说说吧,这外号肯定有来头,不说清楚今儿茶也不喝,饭也不吃了。”潘东升在中京市也是大名鼎鼎的人物,谁不想结交,许得宝做梦都想呀。他知道,有时候关键的几句话、一个笑话,就能让人记一辈子。既然今天遇上了,就是天赐良机,许得宝当然不肯放弃这大好时机。他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道:“一铭,还是你说吧。”
江一铭仍是一脸坏笑地摇摇头,“还是你说,当年就是你说的,你是原创嘛。”
许得宝不再推辞,红着脸说道:“上小学三年级时,老师布置作业,让同学结合亲身经历用‘一定……不一定……’造句。第二天课堂提问,老师让我念昨天造的句子。我掏出作业本大声念道:拉屎一定撒尿,撒尿不一定拉屎。课堂里哄堂大笑,打那天起,我就落了个‘许一定’的外号。”
许得宝话音未落,江一铭和潘东升都笑得前仰后合。潘东升满脸涨红,用手指点着许得宝,笑得嘴张了几次,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好不容易止住笑,看了一眼许得宝,又捂着肚子笑了起来,边笑边说道:“真不愧是江市长的发小,文采太好了,三年级就能造出这样知行合一的好句子。经典,太经典了!”说完又笑。
许得宝心想,就这一笑,“许得宝”三个字潘东升记住记不住倒不一定,可“许一定”他铁定是忘不了了。许得宝见两位市领导兴致高,索性又添了把火,冲着江一铭说道:“一铭,‘皱纹’这外号,你敢说不是你给李新勤叫起来的!”
江一铭刚忍住笑,一听“皱纹”俩字,又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笑一边摆摆手说道:“别,别说了,我肚子疼,留着,留着,等下次再说。”
潘东升见江一铭笑成那样,估计“皱纹”里的故事更诱人,指着许得宝说道:“许老板,你说,你说,别听江市长的。今天我请客,我说了算。”
许得宝说道:“老师还让我们用‘皱纹’造过句子,也是班主任马老师布置的作业。我们班李新勤造的句子是这样的,”许得宝品了一口茶,站起身,学着小学生的模样高声说道,“我爸爸的蛋上净是皱纹。”
尽管潘东升早有思想准备,但刚喝进去的一口茶,直接就喷了出去,笑得手中的茶盅都端不稳,茶水撒了一地。
许得宝也不笑,接着说道:“班主任马老师是个女的,第二天就叫了家长。李新勤的父亲外号‘李老蔫’,平时话不多,但蔫有主意。”
马老师把李新勤的作业本递给他,红着脸说道:“孩子都读三年级了,你们当家长的以后洗澡换衣服时得避着点孩子。”
他父亲接过作业本,皱着眉头来回看了几眼,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用手指着作业本上的句子说道:“马老师,新勤这孩子真他妈的欠揍!这丢三落四的毛病怎么永远也改不了呢?你瞧瞧,这个句子总共才十一个字,他就给丢掉一个。”
他见马老师露出不解的神色,着急地说道:“马老师,你还没看明白?这孩子太马虎了,他少写了一个‘脸’字,这个句子应该是‘我爸爸的脸蛋上净是皱纹’才对。你瞧瞧,我脸上的这些皱纹。”他一边说一边笑着皱起了眉头,还用手指着自己的脸。
潘东升止住了笑,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李老蔫厉害,脑子转得快,搁今天我非提他当村支书不可。”
三个人正在说笑,“啥事让你们这么高兴?”李益边说边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潘东升上前说道:“请部长赎罪,光顾着听笑话了,没有到楼下迎接。”
江一铭和许得宝赶紧从座位上站起来。江一铭把许得宝介绍给李益,大家依次在茶桌上重新坐下。潘东升性子急,见江一铭没让大伙在旁边的餐桌落座,看着江一铭问道:“还有人参加?”
江一铭轻描淡写地说道:“我有个同乡老大哥,已经退了,我酒量不大,今儿让他来陪陪酒。省法院的杨程副院长,你们可能听说过这人。”
李益和潘东升都眼前一亮,不约而同地问道:“杨院长今天也参加?我们该下楼去迎迎吧。”
江一铭摆摆手说道:“不必,不必,杨大哥不喜欢太客气。”
“杨院长可是咱中原的大名人呐!我在县里当县长时就久闻其名。单位攻坚克难靠他,亲朋同事有了难事,也找他,这人就是及时雨宋江在世呀。”潘东升眼中流露出仰慕之色,心里说,江一铭真够牛逼的,搬来这么厉害的人物陪酒,竟信手拈来毫不费力。
“杨院长的才学那才叫绝,行伍出身,儒、释、道样样都通,书法、诗词独成一体。在职做官时长袖善舞,游刃有余。退休了,又成了书法大家和诗人。你们说,这世上还有人家干不成的事吗!”说起杨程,李益也是心服口服。
几个人正在七嘴八舌地高谈杨程,“谁在背后说我坏话呢?”随着爽朗的声音,一个身材魁梧、满头灰白银发的老人健步走了进来,大家纷纷站起身恭敬相迎。
杨程跟众人一一握手。江一铭说:“都到齐了,我们往餐桌那边坐吧。”
李益和潘东升都把杨程往主座上让,杨程不依,说道:“我退了,就是个老百姓,充其量算是一介文人,跟你们能坐在一起就知足了,坐那个位置不合适,不合规矩。”他见李益岁数也不小了,就让李益坐主座,李益缩着身子往旁边闪,说道:“跟杨院长比,我就是个球,今天我若坐在那儿准折寿。”
眼看着争执不下,江一铭说道:“大哥,既然大伙都敬您,您就别推辞了。”
杨程哈哈笑着说道:“那好吧,恭敬不如从命,我就坐在这儿,折我的寿吧。”
李益赶忙说道:“今天这座就该您老兄坐,别人谁坐谁折寿。”
见杨程坐稳了,大家才依次落座。
杨程抬头四处看看,然后端起酒杯站起身说道:“这地方挺雅,能喝茶还能吃饭,是个好去处。既然让我坐在这个位置,那我就先提一杯酒,除了得宝外,你们三位都是中京市的翘楚,东升市长更是后起之秀,我祝你们芝麻开花节节高。来,干一杯。”说完,一仰头,满满的一杯酒喝了下去。
潘东升心情异常激动,嘴动了动想说什么,见李益和江一铭都一滴不剩地干了,赶忙放下小杯,双手端起满满的一壶酒说道:“今天这场合,说啥都是多余,承蒙各位领导老兄老弟看得起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不管我今后到哪儿,干啥,你们的话在我这儿就是圣旨,我干了!”说完一仰头一壶酒喝了下去。
杨程的到场,让饭局显得不一般了,大家吃喝得更有滋有味。这是有原因的:一是杨程在官场德高望重,人脉资源非常丰厚,谁都想结识他;二是杨程生性随意且言谈诙谐,跟谁都有话说,跟谁都聊得来,跟他把酒言欢绝对是一种享受。几个人轮番敬他酒,杨程真是好酒量,奔七十岁的人了,凡敬酒者来者不拒。
两瓶五粮液酒喝下去,江一铭微微有了感觉,不敢再喝。他从小家教极严,抽烟喝酒是绝对不允许的。参加工作之后,父母不在身边,没人看管了,仍旧烟酒不沾。当副处长之后应酬多了起来,才慢慢喝一点,不过每次都不超过二三两。再看李益和潘东升,俩人好像刚开喝一样,一端杯就是仨仨地喝,凡是敬杨程的酒,一律都端壶,跟喝水差不多。
潘东升一手端着酒壶,一手握住江一铭的手,说俩人无论如何得喝个大的,说不这样喝表达不了自己的心意。江一铭满脸通红又是摇头又是摆手,说啥也不应战。
李益早听说潘东升酒量大得出奇,高度酒能喝一斤多。心想,今天正好人少,何不探探他的底。他把酒壶倒满举起来说道:“东升市长,一铭老弟差不多了,杨院长上年岁了,让他俩歇一歇。老弟的酒量我早有耳闻,来吧,我陪老弟再来一壶。我这个人是个直筒子,说话没把门,过去有啥不周全的地方,这杯酒权当赔罪了。”
一听这话潘东升就知道,李益肯定也听说自己外派的传闻了。不然,以李益的资历声望他会说出这番话?现在是非常时期,在没离开中京之前,必须夹着尾巴做人,一点也不能马虎。
潘东升撒开江一铭的手,站起身说道:“部长,您这是说的啥话,没您的提携支持,哪有我潘东升今天?您先别喝,我先喝上半壶,啥话不说都在酒里头了。”说完,不容李益开口,多半壶酒喝了进去。然后又把酒壶倒得满满的,跟李益碰了一下酒壶,一饮而尽,李益也把一壶酒干掉了。
喝完,潘东升把座椅往李益身边拉了拉,紧紧搂住李益的肩膀,一会儿窃窃私语,一会儿信誓旦旦,就像久未谋面的至交在倾诉衷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