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黎把床脚的地毯丢给山浮后就拉着路先生后退,一直退到落地窗门口他也不觉得怎么安全。
“山侦探这是怎么了?”路有一路都是这么称呼山浮,可能问香师这个称呼喊起来有点儿不那么现代。
“是丂(kǎo)吗?啊!我猜一定是丂(kǎo)!”车黎看起来像是在自言自语,做出的回答也是让人一头雾水。
“kǎo是什么?”路有在一旁追问。
车黎用下巴指向暖儿,“不知道,大概也是鬼的一种,反正暖儿很怕它们。”
“为什么?”
“据说这个丂是灵魂濒临破灭的产物,会把活着的灵魂冻结,那么等你死后灵魂就去不了来处了。”
“不是地狱?”
“那是鬼去的地方,鬼是人活着的时候的求之不得,要在地狱承担责罚和业障,最后消失于天地间。”
“灵魂会破灭,鬼会消散,那么轮回呢?”
“新生的呗。旧的死去,新的生出。循环往复,生生不息。只不过到时候,你不再是你,我不再是我,她不再是她。”
手机刚刚亮屏车黎立马儿就接通了电话,能让他反应这么迅速的当然是暖儿打过来的。
“路先生,”山浮一脸歉意地看向对方,“目前只能是这样了,我和帕阿赞巴裕需要留在原地保持一种静止状态。”
“……因为kǎo?”背对着光的路有看不到脸上的表情。
“看来车侦探已经先向您解释过了,这也是车侦探为什么带着您远离的原因,丂的气流会影响到活着的灵魂。”
“仅限这个房间内的?”
“仅限在它们感知到我时距离我最近的活着的灵魂,这个范围并不大,只在我周围半米之内。”
“……我可以相信有鬼,但实在无法理解你和车侦探口中的kǎo究竟算得上是什么?”
“嗯,类似于……一种由灵魂退化产生的蜉蝣生物,它们无时无刻不在追寻活着的灵魂,近乎于飞蛾扑火的本能。”
“可是刚才车侦探说你害怕kǎo?”
“那是因为紧跟随丂而至的是死去的灵魂,而它们有时候会攻击活着的灵魂。”
“是什么带来了kǎo?”
“依附在某样物品上的残念,可以是来自于鬼也可以是来自于灵魂,这些都能被丂感知。”
“kǎo感知到物品上的残念和感知到你,这两者之间好像并没有什么联系?”
“灵魂的烙印与残念相撞会迸发出一种看不见的力量,这种力量只能被丂感知,所以丂感知到残念就是感知到我。”
“你刚刚说的残念是不是和石余有关?”
“也许有也许没有,这都要看之后问香的结果,更要看车侦探和路先生你能不能根据这种操作找回石先生。”
路有对鬼神之说并不感冒,和山侦探的对话他用的是泰语,为的自然是让泰庙出身的帕阿赞巴裕也听听。
虽然不见得山侦探就是骗子,但对于鬼、灵魂、kǎo的说法路有并没有往心里去,毕竟他都不觉得这个世界上真有鬼。
“有居士并不相信。”帕阿赞巴裕轻声低语。
山浮大笑起来,全然不在乎眉毛上结出的霜花,“我虽然问香却也不信鬼神啊,帕阿赞巴裕,认知并不等于信仰。”
“暖儿,”车黎关掉手机免提,“这离晚上问香还有七八个小时呢,你们俩就这么干坐着呀?”
“不用担心,帕阿赞巴裕是泰庙出身的,打座这种事儿对他来说是小意思,我嘛,玩玩儿手机好了。”
车黎把手机从耳朵上拿开,屏幕上的通话已经是挂断状态,活动了一下手脚,便漫无目的地在屋子里游荡起来。
咱们来看看能在这屋子里找到什么。
吉他,41寸单板,化蓝色,黑色背带半垂在地上,半透明的小小的拨片盒就躺在侧板的转窝上。
指板、护板、品丝部位都有不同程度的磨损,显然拥有这把吉他的人一定经常弹奏使用它。
花剑及全套比赛用服装,黑色的护面遮挡严实,像是个躲起来吓唬人的熊孩子一样戳在角落里。
一盒未拆封的胶卷,但没看到胶卷照相机,贴在墙上的照片都是免冲式拍立得相纸。
因为都是局部特写很难一眼看出拍的是什么,照片呈放射性排列,眼前的是一张大面积粉色的照片。
需要仔细辨别才能看出那只是一颗普通的塑料串珠,似乎毫无价值可言,但或许对于拍摄者来说意义非凡。
亚克力格子里是各式各样的有趣玩意儿,微型帆船,微型滑板,齿轮造物,微型景观……
说是微型只是相对于实物来说,每一件物品都差不多24寸液晶屏那么大,复杂的工艺赋予了它们逼真的形象。
衣橱里一半儿是成套的西装,一半儿是舒适的运动装,底部是一排收纳盒,放的是袜子一类的小件衣物。
床头柜是锁上的,需要输入密码才能打开,车黎问路有,路有倒是见石余打开过。
不过是石余平日里搜集的一些特殊工艺的手表、领带夹和手工饰品,算不上特别金贵只是在市面上少见的东西。
“暖儿,把灯打开吗?”在屋内的光线逐渐暗下来的时候车黎走过去问。
山浮在用手机看电子书,但是这一页她已经看了快一个小时了,没人注意到这么点儿‘小异常’。
结在眉毛上的霜花化成一滴水打在手机屏幕上,她这才从发愣中惊醒,猛地把屏幕倒扣在腿上。
“天黑了!”这一句并不是在反问。
“嗯,天黑了。”车黎重复着暖儿说过的话,“把灯打开吗?”
“诶……开开吧。”山浮用指尖抹去眉毛上的水珠,霜花很快又从她的指尖结出。
残念原来也可以具象化,她还从来没有遇见过,所以被那颗串珠困住意识的时候着实费了一番功夫。
只可惜这是道来自鬼的残念,只想扼杀一切区别与它的力量,而那句‘阿余不在这里?’是灵魂留下的唯一线索。
鉴于那声音说的是泰语又很是亲密,死者自然是与石余同龄且关系不一般的人,唉!要是能听出是男是女就好了。
山浮在心里叹气,耳边却又听到一声真切的叹气,吓得她差点弹射起步,得亏这么一直坐着腿脚早都麻了。
“阿赞山浮,”帕阿赞巴裕从沉思中醒来,“如果没有轮回那么这世间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
“帕阿赞巴裕还在纠结这个问题啊!所谓意义不也是人自己赋予其中的一个说法?”
“我们在这世间痛苦、悲愤、无助、迷茫,所以把得不到的祈求与来世,如果连这种虚无的希望都不存在,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帕阿赞巴裕觉得今天的太阳和昨天的太阳有什么不同?”
“今天的太阳更刺眼一些,昨天的太阳更柔和一些。”
“帕阿赞巴裕昨天也来石居士家中祈福了?”
“是,昨天也来了。”
“也是在这间房间里?”
“也是在这间房间里。”
“那么昨天的房间和今天的房间有什么不同?”
帕阿赞巴裕一寸一寸地去观察整间屋子,从门到窗,从天花板到地板,从衣橱到床榻,从墙面到立柜。
“没有任何变化。”
“为什么没有任何变化?”
“??”
“再回到第一个问题,帕阿赞巴裕觉得今天的太阳和昨天的太阳有什么不同?”
“不!我应该先回答第二个问题。”
“都可以。”
“房间就在这里,无论是里面的物品减少还是增加,只要不拆除,房间就还是在这里。”
“是的,那么关于太阳呢?”
“太阳一直在那里,在地球之外,它散发出的光和热始终没有消失过,无论地球怎么变化,它也一直都在那里。”
“所以轮回真的会消失吗?哪怕鬼和灵魂并不是同一种物质?哪怕我们并不能亲眼目睹来处的模样?”
“新生是一场轮回,死亡是一场轮回;一呼一吸是一场轮回,一明一暗也是一场轮回。轮回并不由生命本身决定。”
帕阿赞巴裕喜笑颜开,飞蛾扑火般的丂立刻在他的脸上结出一层薄薄的霜花,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喷嚏,结出的霜花更多了。
车黎和路有正端了晚饭上来,他们之前就没看见灵魂的云雾,当然也看不到死去灵魂带来的霜花,只是觉得帕阿赞巴裕的脸色有点儿发青。
玻璃珠滚动的声音吸引了山浮的注意力,她看到那颗本该躺在她口袋里的塑料串珠正向床底滚去。
她犹豫了片刻,脑子里闪过一堆恐怖电影里的骇人画面,要是所有人都能看见也就没这么可怕了。
山浮慢慢弯下腰,眼睛追随着那颗串珠,床底下……一尘不染,收拾的还真干净,连根头发丝儿都没有。
一张卡片式的东西从床板的夹缝掉下正好砸在串珠上,那颗串珠又反弹似的直奔山浮而来。
这场景也是蛮吓人的,山浮掌心的云雾都跳出来了,那颗串珠有预感一般在距离山浮一尺远的地方停下。
“……车黎?”山浮五体投地地趴在地上,“床底下有张卡片,拿给我一下。”
“是张照片,”车黎捡出来后看了一下,“白天的时候还在墙上粘着怎么掉下去了?”
“拍的什么?”山浮又问。
车黎把照片贴着地面丢过来,“一颗珠子吧?我看着像是。”
像是回应车黎的答案,暂停在山浮视线范围里的串珠轻烟一般散去,果然她也还没那么了解残念这种东西。
山浮暗暗在心中吐槽着,她不想了解残念,平日里找找猫找找狗就够养活她自己得了,死人麻烦,活人更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