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应景的事,府里的大半守卫都派了出去,剩下的丫鬟们约莫也是听到消息,私下里传得沸沸扬扬。
尤其是应景院里平日里奴婢,一个个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
而这时,外头又兴起不好的流言,一个个开始人心惶惶,担心长平侯府是不是不行了。
回了暮雪斋的林霜,神色早已恢复正常。
“夫人,来,擦一擦吧。”元芳拧干净布巾,递到林霜手上。
林霜接过,在脖颈上按了按,又擦了下手,递还回去。
“四方馆的人传消息回来了吗”她问。
王武的人是跟着应景出去的那一拨,也是没回来的那一拨。
元芳在盆架子那边洗布巾,闻声回道:“还没动静。王武那个粗人,也不知靠不靠谱。”
“他靠不靠谱,你比我清楚吧。”林霜侧头,戏谑般回了句。
元芳脸颊飞红,小声辩驳,“……夫人,您说什么了,奴婢不明白。”
林霜哼了声,又叮嘱一句,“告诉四方馆那头的人,先避着些,过些日子再从山上下来。”
“奴婢知道了。”元芳立马点头。
一瞬,想到外头现在乱糟糟的,又问,“那……侯爷的事怎么办?会不会影响大公子考试?”
说到这个,林霜的表情沉下来。
自然是影响的,做皇帝的哪有不多疑。
长平侯这个人骁勇善战,累下不少好名声,他战死沙场本是最好的归宿,在陛下最爱重也最不信任的时候,全了做臣子的忠心。
翩翩这个时候,外头出现这样的传闻。
但凡陛下多想,就不会给长平侯府、不会给应珣出头之日。
她使人从常春常公公那里打探到,宫里已经有所耳闻,陛下的心绪尚且不明。
而应珣能否高中,长平侯府的爵位能否保得住,端的就在他一念之间。
这个时候,她不得不搏一把。
*
宫里,御书房。
明黄大殿,金光闪耀,条条金龙张牙舞爪盘踞在软榻靠背、扶手之上。
座上的人须发参白,面目却极其威严,不可直视。
“你是说,长平侯的夫人想要见我?”当今天子的目光落在身前条案上,上面摆着道道折子,他手里一只朱笔闲闲勾画,须臾间便改动山河。
常春手里握着拨弄香炉的香杵,多少年朝夕相对,让他轻易便能听出面前皇帝语气中的漫不经心,立马应道:“是,托人给皇后娘娘递了好几道帖子,让娘娘说情。”
“那怎么皇后不说,由你来说?”皇上手下动作不停,随口问道。
常春笑着回:“皇后娘娘您还不清楚吗?从不做越了规矩的事。”
见皇上笑了声,心知对方现在心情尚可,接着道:“就是侯夫人的信,约莫十分动情,娘娘一时……为难,奴婢刚好瞧见,这才……说来,也怪奴婢,多嘴。”
说着,轻轻扇了自己一记耳光,悄眼看向面前的人。
良久,只见对方终于搁笔。
常春忙放下香杵,从一旁常年用来保温的箱笼里,端出一碗松茸乌鸡汤,放到案上,“奴婢从娘娘那边取来的,还温着了。”
“这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皇上端起汤碗,不明意味地叹了一声。
常春赶紧笑回,“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您自己的土地上生长出来的一切,那都是您自己的,怎么能说是吃旁人的呢。”
这一句,明显逗乐了当今天子,对方的脸上终于露出真正的笑意,朝常春一点,“你这奴婢,越老……话越中听。”
喝了几口汤,皇上把碗搁下,忽然问,“你觉得这长平侯……是不是还活着?”
说完,目如长鞭抵在常春眼前。
常春心头骤紧,然而面上却不动声色,拧眉道:“不能吧。要是活着,早该回来了。老母亲、夫人、儿子女儿一家子差点哭瞎了眼,奴婢觉得,要是真活着,就是爬也爬回来了。”
又垂下眼,“听说,这长平侯夫人前两日闹到大理寺去了,要谭朝谭大人去帮她找回侯爷。想着,现在这么急着见您,恐怕也是想要您让派人去查查。”
“真是这样?”皇上沉沉的声音传来。
“奴婢也不知,只是奴婢觉得,这消息早不出晚不出,偏偏在长平侯世子会试的时候出,多少有些太是时候。”
皇上的视线终于挪开,半晌,又走回桌案前,挥羊毫在长纸上写了个大大的字,扔下笔道:“长平侯夫人就不必见了,让她节哀。”
“是。”常春眸光一闪,几不可察。
回身的瞬间,余光瞥到桌案上,见上头一个半尺大的字泅于纸上——净。
他没敢多看,亦不敢多想,快步走了出去。
一个时辰后,消息便传到长平侯府。
林霜轻吐一口气,心下暂定。
将事情越闹越大,主动闹到宫里,让当今圣上看到她的急切,看到长平侯府确实一无所知,从而放松警惕是她的上策。
至于下策,左右江山轮流坐,万一这件事当真害得应珣出不了头,那她就只能隐而待谢必安上场了。
除此之外,皇上一定会暗中命人去查,若是能拔出魏扶风当然最好,即便不能,也够让他四处逃窜,东躲西藏一阵的。
*
这一桩只林霜和身边亲近的几人晓得,旁人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外面那些诸多猜测的声音渐渐就烟消云散了。
应老夫人还是这时从应如是嘴里听到的,老太太一个激动,差点没背过气去,让丫鬟赶紧去找林霜过去。
林霜只一句“人死不可复生”便回了。
应老夫人大喜大悲,当即涕泪直下。
毕竟亲生的儿子,如果能活着,恐怕让她见一眼就立马死去,她也觉得值当。
应如是劝了会儿,直把她哄到床上躺下,才皱眉离开院子。
要不是现在她母亲和哥哥同她置气,她没个靠山,否则才懒得应付老太太。
穿过游廊,便是一座假山,山下池塘蜿蜒往东,一直穿过大半个侯府。
应如是无所事事地走着,心思却飘过院墙,飘到贡院那边。
都已经几日了,怎么还不见动静?难道说压根没用上那对护膝?
她扯唇冷笑。
莫非当真是嫡子,有王侯之命?
正想着,见前面不远处,有两道人影缓缓走过来。
定睛一看,正是姜雪莹同她的丫鬟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