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暂住的小院，姜娆那张脸瞬间扭曲，门摔得噼啪作响。
“三妹妹，这里不是姜家，还请你……手下注意分寸。”姜雪莹淡声提醒。
姜娆眉眼扭曲，回头怒道：“教训我？你还真当自己是我姐姐。别以为我娘不在，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
姜雪莹下颌紧绷，手指紧紧攥住。
半晌，才一字一句地道：“你当不当我是你姐姐，一点都不重要，只要你别丢了姜家的脸就行。”
曹氏不在，姜娆只能在她面前撒气，她可以忍着，当她是条狗在吠，只要她不耽误自己的大事。
说完，她往内室走，“我累了，想早点歇息。”
姜娆在后面气的咬牙切齿。
岚儿从外头走进来，站在门边，要关门的样子等着姜娆出去。
姜娆扭过身，狠狠掐了小丫鬟一把，才气鼓鼓地跑出去。
姜雪莹听到外间岚儿的抽气声，立马走出来，拉住对方的胳膊，“让你受委屈了，再忍忍，等我嫁过去，咱们就和姜家彻底断绝关系。”
“小姐，那三小姐同世子……”岚儿是想问姜娆和应珣能不能成。
若是能成，将来姜娆也嫁进侯府，姜雪莹就算断绝了关系，同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还是要受欺负的。
“不会，她一个庶女，而且背着大人勾引应珣世子，侯夫人是不可能让她嫁进来的。”姜雪莹笃定地道。
她当日是想要林霜生气着火，想要看她脸面变色，愤怒扭曲的样子，因此才会“帮”姜娆接近林霜最看重的应珣。
要是林霜发现长平侯府的支柱，被大房外甥女——还是一个庶女——勾引，想必到时候的脸色应该很难看。
抱着这样的目的，她一直忍受姜娆的趾高气昂。
但同时，她非常清楚林霜是不可能让姜娆进府的，不可能让大房那边的任何人与与这边有更深的牵扯。
不管姜父和曹氏的算盘打得有多响，都不可能。
她眯起眼，想到那日一切曝光于青天之下，林霜的脸面扭曲，姜娆整个人颜面扫地，心里只觉痛快到极致。
“可老爷那边，不是让三小姐不要同世子接触了吗？”岚儿忧心。
这可是姜雪莹亲自向姜父建议的，虽然当时是为了保住姜氏那边送过来的宝贝，让姜娆不要急着得意。
姜父听了她的话，给姜娆的赏自然也落了空。
“她不还在这院里吗？没关系，我会想法子的。”姜雪莹垂眼，烛火昏暗，在她脸上照出一片阴影，分明瓷白清秀的脸，这时却显出几分诡异阴森。
*
翌日。
一阵惊雷自长平侯府炸开。
“你说什么，银子都被劫了？”前院正厅，林霜脸色沉得像冰。
底下衣衫破烂，脸面脏污的几个打手，瑟瑟发着抖，“……就阳关前面的那几座山，我们像往常一样压着货银，准备到县城里头存入银号，谁知路上冲出来一伙土匪……”
“二公子了？”林霜强压心绪，提声问道。
几个打手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其中一人道：“……小的，小的也不知道，当时那伙人太多了，黑灯瞎火的，把我们冲散了，小的门找了许久，实在没有法子，才紧赶慢赶回来报信。”
林霜浑身一震，身子失力般往后一靠。
就在这时，门外炸开一声，“我就说不让景哥儿去北边，那边那么乱，你非纵着他去，现在可如何是好？你必须给我找人，你一定要把我孙子给我找回来……”
是应老夫人的声音，同声音一同进来的是三道身影。
姜氏和庄姨娘一左一右搀扶着老夫人走进来。
一进来，庄姨娘便松开手，站到旁侧。
姜氏扶着老夫人走近。
老夫人满面焦急，“你快点让人去找啊！”
“知道了。”林霜低低回了声，招手让申荃靠近。
申荃得了命令，扭身便跑到外头吩咐开去。
他一走，堂内气氛立马陷入僵窒。
“多少银子能比得上我孙儿的命啊，就是千两万两，我都愿意拿去换……”老夫人抚胸叹气。
林霜默不作声，像尊石雕一样动也不动。
姜氏一眼瞅过去，忽然道：“弟妹啊，不怪婆母着急，银子是死的，人是活着，咱们好歹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一个好端端的大活人，放着贵公子不做，为了几两银子死……下路不明的，确实也是让人难以理解的。”
林霜仍旧不语，庄姨娘却接口，“不是几两银子，是二十万两……”
姜氏一梗，心头却大惊。
原以为应景生意是做的不错，但也不过是仗着侯府的名头，赚不了太多的银子。
可没想到，竟足足有二十万两。
这在大房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巨富。
她们虽然衣食无忧，也有铺子收租，还有应淮的俸银，可加在一起一年统共二千两够够的。
而应景这一趟生意，竟然赚换来他们十年的用度。
老夫人也怔愣了一瞬，转而道：“就算是这么银子，那，那也不能同我孙儿的命相提并论。”
“老夫人，谁都不想出事的，夫人也不想的。”庄姨娘淡淡说出这句。
老夫人身形定住，好一会儿才垮掉一般，“……什么都别说了，现在只要找到景哥儿就行了。”
姜氏撇了撇嘴，到底没再开口。
庄姨娘看向林霜，对方正以手撑额，十分头疼的样子，仿佛刚才底下的争论她一个字也没听到。
坐了有一阵，老夫人明显身子撑不住，庄姨娘赶紧上前，“老夫人，咱先回去等吧，回去了也是一样的等。”
老夫人无奈点头。
于是姜氏和庄姨娘两人又送老夫人回了去，把老夫人哄躺下后，庄姨娘和姜氏一前一后走出院子。
“景哥儿的事，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姜氏斜着眼问。
庄姨娘扯唇，“府里的账务，就不劳大夫人费心了。”
说完，福了一礼，快步离去。
姜氏气的唇角一抽，“一个贱妾，蹬鼻子上脸了还。”
庄妙音回到西院，就见应柏正扶着条案起身。
“怎么就知道看着，摔着公子了怎么办。”她皱眉，赶紧上前，冲旁边的小厮斥道。
小厮苦着脸，看向应柏。
应柏忙拍他母亲胳膊，“没事，我让他不要管我的。”
庄姨娘瞪他，“还不利索，快坐下歇会儿，仔细摔着了。”
“娘，我能站起来，我想站着，站着我心里高兴儿。”应柏扬起笑，眼里尽是“新生”的光彩。
庄姨娘自然能理解儿子的心情，她自己又何尝不高兴，简直欢喜到彻夜难眠。
“对了，有件事我得跟你说，你得做好准备。”她忽然压低声音。
应柏见她面色凝重，朝小厮递了个眼色，让人出去避着。
“你二哥押运货款的中途，被土匪截了，现如今下落不明。”庄姨娘盯着自己儿子，“万一，我是说万一他有个长短，往后长平侯府生意这块，夫人想必会交给你打理，你得暗地里多准备着——”
“娘，您在说什么？！”应柏眉目瞬变，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母亲，“这个时候，您这么能想这些？”
庄姨娘知道自己说的过分，但儿子好不容易有机会出头，她不得不为他考量。
“娘知道，可你也要知道，从前你身子不利索，在这府里没人看得上咱们。现在不一样了，你已经能站起身，很快就能走动，应景若当真出事，应珣做世子，夫人只能用你，你做的一定不能比你二哥差，这是咱们日后的盼头……”
“娘，做人不能没有良心。”应柏摇头，指向自己的腿，“没有夫人，我今日根本站不起来。况且，夫人已经开始将账务逐渐交给我处理，说明她是有心想用我，她待我们恩重如山。”
“这个时候，二哥出事的时候，旁人怎么想我不管，但我不能这么想，您最好也不要这么想。”他眸色沉沉，看向自己的母亲。
庄姨娘被他的目光看定住，一时间竟有些心虚的感觉。
确实，应景在外头奔波，出入往来的账务送到府里，林霜都会送来让应柏先对一遍，然后她自己再核查。
这也是为什么她会知道这笔买卖来往的银钱。
庄姨娘错开眼，咳了一声才道：“……行吧，既，既然你这么想，那就按你说的做。”
“娘，我以后一定会让你……还有妹妹，过上好日子的。”应柏面色缓和下来。
说到应如是，两个人同时沉默下来。
自从上回置气，应如是已经很久没过来这边，到底有亲缘关系，还是自小疼爱的人，两个人说不想她是不可能的。
“我听说，珣哥儿去考试那会儿，她还上门送了点心，总算是乖了点。”庄姨娘叹气。
应柏笑，“不奢望她立马转变想法，只要日后少惹点事，便她一辈子不嫁，我也护着她。”
*
尽管走了一趟大理寺，长平侯应睿还活着的疯闻，依然在上京城悄悄蔓延开。
三人成虎，大理寺关得了一个说书老头，却关不了乌泱成群的老百姓，也捂不住幽幽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