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芳一直候在门边，也听到了方才林霜与王武的对话，心里十分震动。
夫人的转变太快了，明明晨起的时候还很难过，只是这么一会儿就好像风过无痕。
她不知道，绝非表露人前的才叫伤心，有些遗憾只适合埋在心底，而强者恰恰擅于掩藏。
刚回到暮雪斋，丫鬟便将早前正厅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倒出来。
林霜冷冷勾唇，“我且看着她能奈我何。”
本朝初一到初七无论大小官员一律休沐，若她没有料错，初七一过便有封赏到长平侯府，扭转侯府命运的关键就在此一举。
“新岁伊始，让景哥儿备些礼去给常公公府上贺个新喜。”她朝元芳吩咐。
应景自然也不是傻的，一听便知林霜的意思是想要从常春那边打探陛下回宫后的反应，当即应下就去准备。
初二，也就是望日，迎婿之日。
大房姜氏自从应兰的婚事之后，面上倒是一直安分守己，这日按礼应兰的夫婿江牧会登门，自然免不了过侯府拜见老夫人。
“奴婢听说大姑娘在江府过得不太好，好像江家夫人还有……大姑爷都不怎么待见她。”元芳替林霜插了根金簪，又看向铜镜调整了一下角度，跟着小声道：“……好像大姑爷新婚那夜就没去过大姑娘的房间，跟过去的丫鬟有一个我认识，之前在街上碰到她还向我哭诉来着。”
丫鬟若跟了不受宠的夫人，那也就意味着自身没有出头之路，将来被主子随意许配个马车小厮是常有的事。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林霜淡淡道。
“谁说不是。当日夫人您要帮她退亲，大夫人还不愿意。”元芳撇了撇嘴，自是记恨那日姜氏怪罪于林霜的事，“如今也有得她悔恨的了。”
林霜不以为意。
她不觉得姜氏这种人会悔恨，会反省自身，相反，她只会把过错推到别人身上。
待妆扮妥当，去到正厅的时候，果然，姜氏已经携着应兰应淮还有神色不大耐烦的江牧坐在堂下。
见林霜一进来，老夫人挪开视线看也不看，姜氏则是淡笑着冲她点了点头。
而江牧，他乱飘的目光一顿，脊椎骨不由自主地坐直了些。
兴许是被林霜甩过一巴掌，他心下对她有些犯怵，但又因着某种自尊，他不愿起身朝林霜正正经经拜礼。
林霜自然看得出来，目光不咸不淡地扫过去，江牧喉咙一紧，抿着唇僵坐不动，直到应兰轻扯他的袖摆，他才不情不愿地站起来敷衍地拱了拱手，旋即又坐下。
“大姐夫的腰伤到现在还没好吗？怎么好像行个礼都使不上劲儿。”应景忽然幽幽开口。
江牧的脸瞬间胀红，其余人不是面露尴尬之色就是憋着笑没出声。
却是应澄一脸无知兼关切地问：“大姐夫受伤了？怎么弄得呀？”
应景哼笑一声，并没有回答。
这一笑，顿时让某些人破防。
“景哥儿，大过年的，提什么伤啊病的。”姜氏挤出笑。
不怪她如此，江牧这伤着实难以说出口。
那日江府的马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下朝后在宣春门外突然发疯乱窜，叫齐王爷一箭射杀，坐在马车上面的江牧被甩出车外，当场扑倒在文武百官面前，摔了个狗吃屎，不可谓不丢人。
这事不到半日便在上京城传开了，都说齐王爷英勇果敢。
而对于江牧，则只取笑他乌龟一样趴在地上的样子，简直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了。
别人不知道，江牧本人和应家哪里不知，这分明是齐王爷给自己的女儿出气。
自己的女婿丢了这么大的脸，原因还难以启齿，姜氏自己面上都挂不住。
应景挑眉，“您也知道大过年的，新婿上门难道不该对着长辈行跪拜礼吗？大姐夫该不会脑袋也摔了，摔出毛病了？”
“岂有此理！你们应家就是这么待客的吗？！”江牧蹭地一下站起身，怒指应景道。
“好了，都别说了……”老夫人皱眉，抬手想要制止。
然而应景只当没听到，接着拱火，“原来大姐夫自认为是客啊~”
他掀开眼皮冲姜氏笑道：“大伯母，您这女婿不把您当一家人了。”
姜氏又气又怒，白着脸一言不发。
与此同时，心里又生出诧异，诧异这不学无术、没个正经样儿的小子什么时候竟然这么维护林霜了。
应景见状，转向江牧，“大姐夫，你不会到现在还做着齐王女婿的梦吧？”说完，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你——”江牧羞恼到极致，心口火直冲脑门，冲上去就要打应景。
幸而应淮眼疾手快，一把拦住。
然而江牧也是练过的，反手用力推开应淮还要上前。
却听啪——的一声，应淮撞上桌案，上面的茶盏登时碎了一地。
“都够了！”老夫人终于没忍住，一声怒斥，堂内瞬间安静下来。
只有应兰轻轻的啜泣声此刻显得尤为明显。
老夫人瞥她一眼，神色难辨。
跟着狠狠瞪向应景，“还不快向你大姐夫道歉！跟谁学的这么狂妄自大，说话没个把门！”
说完若有似无地从林霜脸上扫过。
林霜刚用了一块点心，手有些粘腻，接了后面元芳递上来的帕子一根一根手指仔细擦过，才抬脸看过一圈，最后定在江牧身上，“继续啊，不是要动手吗？喏，景哥儿说话没个把门的，正好你替我教训一番。”
话是这么说，可她的眼神却冷得骇人，愣是让江牧半点不敢再动。
“景哥儿！”却在此时，老夫人又提声朝应景喊了一句。
意思也明显，让他向江牧道歉。
应景抿了抿唇，看向林霜。
林霜却仍盯着江牧。
江牧脑门上都渗出薄汗，他直觉现在情况诡异，若是真受了应景的道歉，自己只怕要横着出侯府。
不止是他，姜氏等人都觉察到了，现在分明是老夫人在与林霜较劲！
“景哥儿，你……你是要气死祖母吗？！”老夫人捂着胸口，声音隐隐颤抖。
应景双手捏成拳，深吸一口气转向老夫人，刚要开口，却被林霜嗤笑着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