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霜微怔,转瞬便知晓他指的是管家权被拿走的事。
应珣是府里世子,也是老夫人最看重、最疼爱的孙子,若是他开口求情,老夫人多少会顾忌他的颜面。
她冲他笑着摇头,“不用,你只要好好读书,为明年的春闱做准备,其余的不要多想,我自己会处理的。”
应珣看了她片刻,见她面上一派轻松,也就没有再强求。
他这姨母总归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
又与两人闲聊了一阵,林霜便催着人赶紧回去。
“江先生还在等着,别叫人家等久了。”
应珣便率先走了出去。
林霜又看向趴在石桌上的应澄,戳了戳她的脸颊,“那几本书看完了吗?”
应如是回来那日没送出去的书,后来又让丫鬟给她了。
应澄点了点头,样子有些蔫,“……无聊。”
林霜无语了片刻。
出身高门,金尊玉贵,不愁吃不愁穿,也免不了觉得人生无趣。
“我让王武带你出去溜溜?”
应澄翘起脑袋,脸上兴奋起来,“真的?”
林霜点头,“真的,不过我有个要求。”
应澄脑袋一耷拉,不大高兴,“……您说。”
“你去外面溜溜逛逛,回来告诉我,有哪些东西能让你感兴趣。”
“就这个?”
“嗯,就这个要求。但是必须是你真正感兴趣的,不能是走马观花,必须出自真心才行。”
应澄迟疑了一会儿,随即点了个大大的头,“好。”
林霜笑道:“去吧。”
应澄于是蹦跳着走了。
待她一走,林霜朝元芳招手,“你去和王武说一声,带她去四方馆,看看药宝儿。”
“夫人,为什么要四姑娘去看药宝儿啊?”元芳问。
林霜足下轻点,摇椅缓缓晃了起来。
为什么?
只是想让小丫头看看这世界参差不齐,有的人连站起来都拼尽了全力,像她这般出身的,这样长大的,很该能做许多更加有意义的事,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无所事事上。
再就是,她有心想让小丫头学医,女子行医,在这个时代都属于极罕见的。
她想要小丫头自立自强,为自己,或许有一天,也会造福其他女性。
让小丫头去看看药宝儿,若能激起她内心某处柔软,对学医生出兴趣,那后面她对小丫头的安排也就顺理成章了。
送走了应澄,林霜扭头往屋子里看去,小丫鬟们已经收拾妥当,正拿熏香重新点燃着。
却忽然院外有人疾步走进来,走到林霜身侧,压低声音禀告道:“夫人,老夫人似乎打算将府里下人都发卖掉,重新换一批。”
林霜晃悠的动作一顿。
朝来人道:“知道了,你回去继续盯着。”
来人点头应下,转身飞快地出去了。
林霜看着院中海棠,唇角缓缓勾出一抹嘲弄的笑。
想换掉她的人,呵,想法挺美的。
老夫人院里。
徐牙婆惴惴不安地站在堂下,她方才已经嗑了好几个响头,这会儿脑袋上还微红。
“你说,我堂堂侯府老夫人打发不了这么些个奴才?”老夫人坐在堂上,面上十分不悦。
徐牙婆小心道:“这……也不是不能发卖,只是您府上一下子发卖这么多,总……总得有个说法吧。再就是,这……得您府上夫人来办。”
“我是她婆母,我难道做不了她的主?!还有,我发卖我府上的下人,要给谁说法?!”老夫人声色俱厉。
徐牙婆身子一颤,身上肥硕的肉跟着抖动,她从袖兜里掏出一叠纸,“……这,与您府上夫人订立的契书上,那契书上写着了。”
老夫人眉头一竖,看向杨妈妈,杨妈妈赶紧上前,将契书递上去,老夫人扫眼一看,猛地将契约拍在桌子上,厅内霎时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
本来契书是一式三份,一份留在官府备案,一份在牙婆子手上,还有一份则留在侯府。
只是那日她使杨妈妈去暮雪斋取账簿钥匙一类时,并未找到契书,因而方才看到才会大受震惊。
“老夫人,看来夫人早有准备了。”杨妈妈瞟了眼契书,悄声道。
契书上明明白白写着只有林霜有发卖府内下人的权利,且是在对方犯了重大过错的时候。
“这契书已经盖过官府的章,也备过案了,老夫人,您看……要不您同府里夫人商议一下。”徐牙婆瑟缩着脖子道。
当初这些人是她浪里淘沙淘出来的,条件苛刻到难以附加,当然,林霜出手也大方,她自然乐得替她办事。
老夫人冷眼看着她,知她和林霜分明是一伙的,哪家买卖下人的契书是这样定的?分明就是防着今日这一出。
同林霜商议?根本就是废话!
正当徐牙婆大气都不敢出的时候,从院外缓缓走进来一人。
徐牙婆抬头看到来人,登时松了一口大气。
是林霜。
“你来这儿做什么?”老夫人声色冷淡至极。
林霜含笑往前进了几步,“我以为婆母正想着要见我了。”
老夫人冷哼一声。
林霜不以为意,转头向徐牙婆道:“你先出去。”
徐牙婆忙点头,又悄悄看了眼老夫人,见她也并没有什么表示,随即踮起脚飞快地往外退去。
老夫人沉下眼,冷眼看着牙婆子圆润的身子皮球一样滚出门槛。
诺大一个侯府,婆母与媳妇之间起了龃龉,当着一个外面的面,确实是难看至极。
“婆母,这府里的下人个个都是精挑细选买进来的,家世清白,往上数三代都是安分守己的贫农,三服以内没有作奸犯科的,嘴巴严,手脚皆利落。婆母不喜欢吗?”林霜走到椅子上坐下。
话音方落,老夫人挥手直接将桌上的茶盏一扫而落,斥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心思?!你挑的这些人都是你的走狗!从前我竟然不知你心这么大,大到敢将整个侯府握在掌中。你伪装地可真好啊,我真是小看你了!”
“婆母何须如此动怒,我不过是……给侯府换了一遍新鲜、干净的血液而已。”林霜无所谓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