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见得?”林霜翘起唇角,勾出一道嘲弄的弧度。
心想老娘过得好不好,关你鸟事。
“我已经打听过了,长平侯过世,应老夫人待你也无甚亲近,你……守寡的日子终究是不好的。”
林霜呵笑一声,不客气回道:“你们总以为死了男人,女人就必定会过得不好,把男人当天看待,殊不知这天榻了也有塌的好处,至少不用天没亮就起来伺候人洗漱更衣,不用看他脸色行事,不用日日举案齐眉还受他的管教,更不用受着他施舍的点点恩宠便得装出一副感恩涕零的样子。
还有老夫人,虽待我不亲近,可她年岁已大,有心想管教我也力不从心,你怕是没打听到,现如今的侯府已由我管家,由我说了算,就连气焰跋扈的妾室也被我打发到了庄子里。
试问这样的守寡,坐拥万贯家财守着这诺大的侯府的寡,到底是我之幸事还是不幸?”
顾阅川一噎,很快又道:“可你没有生儿育女,无亲子,你嫡姐留下的几个儿女终究也不是你亲子,便是你现在过得尚可,可几年后,难保他们会像对待亲母一样侍奉你。”
林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道每个女子生来就是为了替你们男人生儿育女的吗?这种伤害自己身子,也有损自己容颜,凭借几斤肉获取地位的方式并不是人人都欢喜的好吗?
退一万步说,就是我生了亲子,我就能保证等我老了,他会恭敬孝顺?
至于我嫡姐的几个儿女如何更是轮不到旁人来置喙,有的人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是亲眼见过几个哥姐儿待我不敬还是怎么的,风言风语传得漫天飞。
那日你自己在侯府也亲见了,你觉得那几个孩子像传言中那样吗?”
屏风的人默了半晌,良久才道:“我知道你现在是在与我赌气,你性子自来柔弱,肯定是受了许多委屈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听外面没有声音,以为林霜默认,接着急切道:“可若你嫁与我,我们曾两情相悦,日后只会过得更好。”
林霜是直接给他无语住了。
很想说盲目自信是病,早点治吧。
她冷了声音,“我知道我再如何解释说我过得很好,你也只以为我在强自掩饰,我们是说不通的。但我接下来所说,希望你听仔细了。
其一:当初我作为林家庶女,你顾家不同意结亲,想着法的把你弄走,可见你父母对我是极其不认同的。今日我是应家寡妇,嫁过人,嫁的还是你父同朝为官的同僚。当日不赞同,今日只会更加不赞同。”
“他们赞不赞同我不管,我——”顾阅川急着反驳。
林霜打断他,“只要你一天姓顾,你就不可能不管。生在高门就得守高门的规矩,就算你父母最终不得已同意了,你以为我就能过得好?我需要一辈子小心翼翼伺候他们,受着他们明里暗里的唾骂,我会被说成是狐狸精,是迷惑人的鬼东西。
只要嫁入顾家,他们就有理由变得法的磋磨我。
剩余的人生,我都将背负你孤注一掷带来的巨大痛楚。
而你,又能为我做什么?你违背了他们的意志娶我,还能再违背祖宗和圣贤留下来的条条框框规矩,事事样样替我承担?
我放着现如今安乐的日子不过,为什么要去过你顾家被指摘被嫌恶被唾骂的日子?”
缓了缓,她接着道:“其二,你以为陛下就会同意吗?不要天真,帝王之心最是叵测,你挟军功改他意志,你觉得圣上会没有想法?你今日能要求娶我,他日立下更大的功劳,是不是能提其他不合理的要求。
他是执掌天下人生杀大权的人,他愿意给你什么你得受着,而不是问他要、向他讨、跟他交易,这是最根本的君臣之道。
更何况,他若答应了你,便是与你父亲过不去,在你同你父亲北境督都之间,你觉得谁的份量重?以现如今的局势来说,你——轻如鸿毛。更甚至还会觉得你儿女情长,难堪重用。”
屛风后半点声音都没有,顾阅川好像被锁住喉咙,连喘息都觉得艰难。
“其三,也是最根本的一点,我早已不喜欢你了,我不会、也不想、更不愿为了一个不爱的人失去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屏风骤然倒塌,顾阅川难以承受地站起身,他看向林霜,眼里竟已染上猩红,左手还保持着推动的姿势。
林霜脸上淡定无比,甚至还悠然地上下打量起顾阅川脸上没消散完全的青紫,道:“何必如此惊讶?顾将军一走这么多年,早该想到这些不是吗?
人心是会变的,年少时的喜爱是真,一日日等不尽的失望是真,现如今的不喜欢也是真。
我若不喜欢了,便你是王侯将相又如何?”
“我,这么些年,我为了你,我……”顾阅川声音有些哽咽,大约是觉得这样很丢脸,抹开脸,却是再也说不下去的样子。
林霜觉得好笑,“全是为了我吗?若是为了我,当初你尽可与你父母以死相要挟,相信也能说服他们。
可你没有,你被他们劝服了,你既想全了你父母的心意,全了你做儿子的孝道,又想要鱼和熊掌兼得,让我蹉跎年华等你。
你不知道若我真的如你所愿不愿嫁人,要么就是青灯古佛一辈子,要么就会被唾沫星子淹死吗?
你知道的,所以,这其中最自私的就是你。”
顾阅川唇角颤动,想说什么反驳,然而心中却惶惶。
他知道的,林霜所说得他都知道,只是他一直暗示自己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和长相厮守相比,是值得的。
只是好像,他面前的人并不这么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