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珣暗吐一口气,“那,那个少年的行踪,晋王……还没有查到。”
“我知道。”林霜靠上椅背,姿态闲适。
应珣满面诧然,“您怎么知道?”
“前些日子你祖母和妹妹去流光寺进香,偶遇一个深受重伤的少年,她们因有顾虑没有救人,梁国公府的小姐粱柔救了,上回我去梁国公府赴宴,偶然听到梁小姐与贴身丫鬟说起那个少年的情况,年岁相近,又深受重伤,我便着人留意了,发现这少年后颈有月牙胎记,确为你父亲口中圣上私生子的样子。”
林霜回得肯定。
只她自己知道,都是瞎扯。
她一个看过小说的人,当然知道男主现在被藏在哪处养伤。
应珣眼中疑虑未消,却也知林霜无论如何也不会害他。
如她所言,她与自己、与应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魏高义真杀了那个人——”他想说得是,若魏高义真杀了那个少年,那自己在晋王面前的地位就堪忧了。
“珣哥儿,魏高义若真杀了,日后也会被晋王所杀,身居高位岂容他人握有把柄。”林霜言辞笃定,“再说,我和你提过雪中送炭的恩情远甚与锦上添花,魏高义能杀,我们就能救,只要做的隐蔽。”
“权臣之路,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眼光放长远点,心胸放广阔点,装得下阴谋阳谋,才能装得进天下。”
应珣听罢,才陡然拨开迷雾。
他太在乎在晋王面前的地位,也担心自己压错宝,处处想做到周全,顾虑重重,根本放不开手。
甚至私心里觉得自己这样两面三刀是十分有辱斯文,有损德行的事。
然而林霜告诉自己,这一切再正常不过。
送走应珣后,林霜难得搬了把摇椅坐到廊檐。
早就听闻古人有十大雅事,焚香、品茗、听雨、抚琴、对弈、酌酒、莳花、读书、侯月、寻幽。
这会儿看着院落深深,细雨如织敲打着院中的石榴树,落下一地湘妃色的花瓣,真有种恍若梦境的迷离之感。
只不过悠闲不过一刻钟,就见元芳领着位身形圆润,一对布袋奶几乎甩上肩的妇人穿廊而来。
妇人约莫是不敢看侯府主母,站在林霜面前,只露出头上簪着的一朵粉蔷薇。
“夫人,这位就是徐牙婆。”元芳站到林霜身侧,“这是我们夫人,还不快快行礼。”
徐牙婆慌忙跪倒拜了一礼。
“起来吧,上回发卖常妈妈的事是你经手的?”
“回夫人的话,是婆子操办的。”徐牙婆点头,约是想要在林霜面前讨喜,接着道:“发卖到醉香楼,上京城顶大一间妓院,老鸨是浪里成精的妙人,必能教那老奴好好受教一番。”
半晌见上头没有声音,她才微微抬头,就见林霜正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
“婆子是不是……做错了?”她心中惴惴。
“你为我分忧,何错之有。”林霜侧过头,看向院中石榴树。
妓院里磋磨下人的法子向来够折辱人,这常妈妈从前在府里也算得上“养尊处优”,今日落得这番下场,也是她该。
“今日叫你来,一是为府里买丫鬟的事,上回我发卖了不少,要再充些进来。”
“此事元芳姑娘已经提过,婆子手上正有一批新收进来的小丫头,年纪轻又乖觉,就是……”徐牙婆顿了顿,才道:“就是没在别家府上伺候过,不大懂规矩。”
“不妨事,回头领进来让我看看。”
没伺候过人才好,这样的才好调教。
否则在别家养成了性子作风,反而一时半会不好改。
又成了一桩大买卖,徐牙婆不由兴奋起来,腰板都跟着挺直了些,“不知夫人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林霜靠在摇椅上轻轻晃了两晃,“二嘛,我要招几个护卫,身家要清白武艺要好还得机警,最重要的是人要忠诚,一旦认我为主,就只能听命于我,最好……门面上也能过得去,你有没有什么人选?”
“?”元芳忍不住侧头看了眼自家夫人。
阿……夫人也看脸?
“这……夫人,您这要求……”徐牙婆眉间拢出个川字,显出几分为难。
“我们夫人的要求怎么了,你办不到?”元芳斥了一声。
她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外人面前,她可不会落林霜的脸。
徐牙婆苦着脸。
这要护卫不难,要身家清白长得好武功好人得机灵还要忠诚,这就……有点难了。
“你找不到也无妨。”林霜声音懒懒,“元芳,你不是说还有一位姓钱还是孙的牙婆?把她带过来,或许人家手里有也说不定。”
元芳愣了瞬,她哪里提过什么姓钱姓孙的牙人,又见林霜淡淡扫了自己一眼,很快了悟,点头道:“好,奴婢这就去。”
说着佯装要走。
徐牙婆心里一咯噔,连忙拉住她,哪里能让元芳真去找别人,这要传出去,自己办不到的其他牙婆子办到了,岂不是砸了她的招牌。
“夫人别急,人也不是没有。”
林霜纤眉微挑,示意她继续。
“就是吧,这人不在我手里,可能得夫人亲自去看。”徐牙婆悄眼看过去。
“哦,人在哪里?”林霜点足停下摇椅。
徐牙婆凑近了些,“在琵琶巷——四方馆。”
琵琶巷是一条长约五百米左右的破烂巷子,里头三教九流聚集,白日里安静如鸡,一旦入了夜,热闹得空气都能点着,各类杂耍百戏数不胜数。
林霜一脚踏进巷子里的时候,几乎以为自己回到现代的庙会。
是比庙会还要热闹的。
“徐牙婆,你说的到底靠不靠谱?!”一只斗鸡从头顶飞过,元芳一边尖叫,一边护住林霜。
徐牙婆护在另一边大喊:“没错,元芳姑娘,就是这儿。”
人太多,几乎走不动道。
林霜被推来挤去,最后摆烂般决定让人群推着她走。
好久,在她们差点被挤成肉饼的时候,徐牙婆终于停住脚步,“就是这里。”
林霜看过去,只见面前一座灰门破院,门上的牌匾垮掉半边,上头龙飞凤舞地写着两个大字:四方。
徐牙婆伸手拍了拍门环,里面很快有人回应,“小鸡炖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