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人眼里，沈家早就上了顾听白这条船，东宫和沈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但沈卿鸢嫁到东宫去本就非沈家人所愿，当日若不是段亲王陈松亓在场，沈家人未必会认下这门亲。
沈卿鸢如今是太子妃不错，但这太子妃当的，实在非她所愿。
也正因此，沈家人当日虽捏着鼻子认下了这门亲事，但沈余贤却始终有所保留，在朝堂上尽力支持顾听白是真，背地里为沈家寻求旁的出路也是真。
沈卿宁记住了墨江的话，但却从未想过要去问沈余贤。
沈家处于权势漩涡中间，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沈卿宁并不觉得自己会得到沈家人的实话，哪怕自己是沈余贤的亲生女儿。
她垂首不语，墨江便也默默坐在了她身侧，只默默陪着她，并未说话。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沈卿宁终于起身，理了理并不见褶皱的衣裙，对着墨江道，“墨大人放心，今日我既应下了，往后便不会后悔，也请墨大人以后有事坦诚相告，不要瞒着我。”
“沈家人如何我要管，成了大人的合作对象，大人如何我也要管。”
墨江失笑，“这是自然，墨某的一切，少夫人都可以管。”
他语气郑重，眼神诚挚，看的沈卿宁微微有些失神，险些被他眼神中的情意灼伤。
心里的念头疏忽一闪，快的沈卿宁抓都抓不住，她垂下头收敛了情绪，复又对着墨江道，“墨大人需要我做什么，不妨直说。”
“太子殿下来临安城，本就存了要将这满城百姓屠戮至尽的心思，可这城中百姓何其之多，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根本不可能。”
“除非……他们有别的办法……”
沈卿宁喃喃道。
她原不过是猜测，可墨江听了，却重重的点了点头，“你猜的对，他们确实有别的办法。”
见沈卿宁一脸茫然，墨江有些不忍将事情的真相告诉她，但想起沈卿宁方才所说，不希望自己有事瞒着她，墨江还是将自己所知道的真相告知了沈卿宁。
“满城百姓足有数万人，其中不乏权贵富绅、武将侠客，太子殿下想要不声不响的除掉这些人，便只有一个办法。”
“是人祸。”
不等墨江开口，沈卿宁便猜到了一切，“他们想利用这场大雪？”
“是，他们想利用这场大雪，将满临安城的百姓屠尽。”
临安城这场大雪百年难遇，大雪过后便是大灾，这个时代医疗技术并不发达，在大灾面前人命又脆弱廉价如草芥，用雪灾做文章，的确是再好不过的办法。
沈卿宁有些接受不了，“他们怎么下得去手，这临安城的百姓，不也是我南朝子民？他们如何能下的去手！”
“临安城的百姓，从未真的当自己是南朝人，他们世代都是燕国百姓，到死也只会是燕国遗民，哪怕燕国在南朝军队面前连连败退，哪怕这临安城早就被燕国统治者割舍。”
“陛下雄心壮志，本以为可以感化城中百姓，但十余年过去了，他的怀柔政策收效甚微，陛下如何能不急？”
“便是急，总不至于就……”
“你还是太过天真了，”墨江盯着沈卿宁的眼，语气肯定，“在上位者眼里，普通百姓的命本就是草芥，如今这草芥不服统治，除掉便是了。”
沈卿宁默然无语。
她穿进书里四年之久，却还是不能习惯这些上位者对人命的漠视、对普通百姓的生杀予夺。
可无奈的又何止是普通百姓，便是沈家、墨家、周家、谢家，在皇室面前也不过是权衡朝堂、稳固政权的手段。
“他们想利用这雪灾，那我便要你，救回临安城的百姓，你可愿意？”
“今年这天气冷的不寻常，但用不了几月，便是夏日，到了那时无论是疫病还是其他，你都要保住这城中的数万百姓，这便是我要你做的第一件事。”
沈卿宁有些惶恐，“我？我不行的。”
“为何不行？”
“我虽会医术，却从未治疗过什么疫病，我怕……”
“你不必害怕，你的医术便是宫中太医只怕都无法相较，若你都说治不好，那他们便只能等死了。”
墨江的声音并无太大起伏，可几句话便说的沈卿宁心头发颤，她终究不忍看着活生生的百姓死于上位者的阴谋，便低声应了下来。
“好，到时不论是什么疫病我都会勉力一试，也请墨大人在这些莫须有的事情发生前，务必想尽办法让太子殿下放弃这个念头、离开临安。”
“你放心，这临安城可是我父亲亲手打下来的，我自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它毁在别人手里。”
“况且这疫病传染性极强，是绝不可能乖乖听话只在临安城内传播，到时整个南朝只怕都无人能幸免。”
墨江说完了话，又见沈卿宁心情比方才好了不少，起身便要走。
沈卿宁见状，终于将自己心头憋了许久的话问了出来，“陛下和太子殿下有此想法，沈家可知道？”
“不知，这个你可以放心，沈相官居高位，不屑如此。”
沈卿宁原以为自己不会在乎沈家人如何，但听他说沈家不曾牵扯其中，却还是不由得松了口气。
她不是真正的沈卿宁，但却也在朝夕相处中，同沈家人有了感情，若是沈家当真同顾听白同流合污，沈卿宁确实不知该如何面对。
墨江起身离开了她的院子，沈卿宁孤身一人坐在院子里许久。
她抬眼看向黑漆漆的夜空，填上不见半颗星子，只有黑茫茫一片。
过了一会儿，又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落在脸上冰冰凉凉的。
雪越下越大，沈卿宁心中便越发着急，这样大的雪，也不知要有多少人受灾，有多少人会失去自己的家园、颠沛流离，无家可归。
第二日一早，余重便又准时到了她的院子。
沈卿宁对他早已见怪不怪，将人迎进了院子，便等着他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