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重的确不至于这般天真。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看向的是沈卿宁，显然是意有所指。
天真的不是余重，是她。
沈卿宁没说话，墨江的话并不难懂，但自己却有些听不明白。
依照墨江所言，顾听白到临安城来，并不是为了查孔令先一案，而是针对临安城的百姓而来。
顾占朝忍了多年，到底忍无可忍，要对着这些无辜百姓动手。
而顾听白这个国之储君、未来的皇帝陛下，来做这件事再合适不过。
有了这件事的功绩，朝堂上又有人敢质疑他的储君之位。
沈卿宁忽的想起，原书上早就写的很明白，顾占朝自己是中宫嫡子，但却因先皇偏宠妾室及庶子，太后娘娘又是个软弱可欺的性子，因而他幼时没少受人欺辱，日子过得实在艰难。
也正因此，他最为看重嫡庶，对宠妾灭妻深恶痛绝。
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会因为自己的嫡子娶了沈家女，而怀疑他？
怕是只会因为儿子得了一大助力而高兴吧。
沈卿宁后背发凉，面色也不太好看，她觉得自己被一个巨大的网笼罩住，网外是笑得一脸无害的墨江、顾听白，以及沈家人。
就连沈卿鸢都赫然在其中。
余重咬咬牙，仍是不肯松口，“今日我只当没来过这院子，也不层听过墨大人这番话，下官也奉劝墨大人，墨家本就树大招风，墨大人行事还是稍微低调些，不要给自己和墨家招惹祸事，下官告辞。”
余重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速度好似自己若不走快点，便会被恶狗追上撕咬一般。
院子里又只剩下了墨江和沈卿宁二人。
齐一很是识趣的跟在余重身后溜了出去，给他们二人留下了独处的空间。
墨江今日穿着白色的大氅，瞧着像是北地雪狐的皮毛，风一吹带动这皮毛猎猎，像是水波纹一样层层荡漾开去。
沈卿宁看着墨江，目光却游离无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墨江率先开口，“外头冷，进去说罢。”
他抬脚进了沈卿宁的屋子，不见丝毫见外的自顾自坐下，“这件事本想瞒着你，没想到这余重却将你当成了救命稻草，日日来骚扰你，这些事就必须说给你知道了。”
“卿鸢她，知道吗……”
沈卿宁觉得嘴唇有些发干，她舔了舔嘴唇，问出口后又觉后悔，本想说不必回答自己不想听，墨江的话便不容拒绝的钻进了她耳朵里。
“知道，太子妃一直都知道，不仅她知道，沈家其他人也都清楚。”
“之所以瞒着你，应当是不想你掺和进皇位之争中来，你自小不在京中长大，对京城的污糟事并不清楚，沈家人不愿将你牵扯进来，同沈家人一起提心吊胆。”
“这些说来，我还应当感谢他们不成？”
她话语中带着明显的赌气意味，墨江听了觉得有些好笑。
软了语气，好似哄孩子一般的说道，“沈家本就在这漩涡中间，无论是谁登上这皇位，沈家都无法置身事外，沈卿鸢做了太子妃，无论沈家人怎么想，在外人眼里，沈家都已是太子党了。”
“若是太子殿下争气，登上了那至高之位，沈家说不定还有将来，但若是太子殿下败了，连带沈家都会死无葬身之地，这也是太子妃为何坚持要陪着太子殿下来这临安城的原因，全程蒙在鼓里的人，都只有你自己。”
沈卿鸢年纪虽小，但却也是被谢氏严格按照世家女的标准教养长大，她在沈家时或还有几分小女儿心思，但自从花轿抬进太子府的那一刻，沈卿鸢便从世家女，变成了太子妃，成了一个合格的朝廷命妇，其中因果缘由，沈卿鸢又怎会不知。
沈卿宁有些无奈，又觉悲凉。
她并不怪沈家人瞒着她，只觉这个朝代人人都是无奈，被这时代的潮流推着向前，步步不由己。
普通人如此，沈家这样身居高位的人亦是如此。
就连顾听白，也有诸多无奈。
沈卿宁缓了缓，问墨江，“你同我说这些，意欲何为？”
“自然是想将沈大姑娘拉上我这艘贼船，如今我知道的都告诉了沈大姑娘，不知沈大姑娘可愿考虑下我之前说过的话？”
他从前说，想让沈卿宁同自己一起，推翻这顾氏朝廷，为了一个安溪村，为了千千万万个安溪村。
“为何是我？”
沈卿宁这次没有直接拒绝，问道，“为何是我？我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后宅妇人，能给你提供什么助力？”
“沈大姑娘何必妄自菲薄，我墨江行事，从不看重其人身份地位，只看她是否值得，是否有可取之处。”
“况且沈大姑娘背靠沈家，沈家门生故旧遍及朝堂，光这一点，沈大姑娘便不普通了。”
在周家时，他是周家的家丁十安，对着自己毕恭毕敬，每每行礼都是喊自己“少夫人”，如今离了周家，对自己的称呼也变成了“沈大姑娘”，沈卿宁觉得怪异，但又不知这怪异从何而来。
他说是为了沈家，沈卿宁却并不相信，墨家的权势同沈家旗鼓相当，墨家又有兵权在手，他若想起事，又何必借助沈家。
可这样的话沈卿宁却没问出口，她在墨江身旁坐下，给他自己各倒了杯热茶，而后她端起茶盏笑盈盈的看着墨江，“既如此，那我便以茶代酒，提前祝你我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二人手中茶盏轻碰，在空寂的屋子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沈卿宁看着墨江的脸，耳边回荡着瓷器碰撞的声音，她的心忽的猛地一跳，瞬间红了脸。
也正是此刻，沈卿宁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心意，自己对墨江的心思，怕是算不上有多清白。
墨江没有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他接着又道，“沈家对太子殿下之行心知肚明，但沈相态度暧昧，始终不曾表态，想来是仍在纠结，你若有机会，不妨去探探沈相的口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