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凌云心里憋屈但萧凌云说不出。
他咬着后槽牙，只能恭敬地顺着盛帝给出的话茬子默默退了出去。
临走之时，萧凌云越想越气，还是没忍住恨恨的剜了萧承渊一眼。
只是他这一个侧目，没对上萧承渊，正好对上了顾子轩的视线。
那人手上的大宝剑虽然藏在剑鞘之中，但被他捏在手上当作手杖一般撑着，真真是气势非凡，冰冷的眼神望向你，如同被阴冷的毒蛇、凶狠的豺豹盯上。
萧凌云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没站稳，他强撑着身子迅速退了出去。
萧凌云心中暗骂：金羽卫又如何？待到他将来极为，定要这顾子轩对他俯首臣称，好好搓搓他的气势！
他走得匆忙，也看不见背影之后，盛帝眸中的深思和顾子轩眼中的不屑。
他一走，萧承渊也跟着想走，但盛帝却成了那个不想放人的。
他自龙椅上站起，慢慢踱着步子行至少年的身前，微微抬眸与眼前的少年郎对视。
眼前的少年脊背板直，目光清凌凌的，望向他的时候无悲无喜，眼下那一刻泪痣虽有风情却莫名显得清冷。
他的容颜无疑是俊美的，仔细去看，五官的轮廓同盛帝莫约有五分相似，只是更为细腻精致，仿佛是得了天人的偏爱。
盛帝盯着他，略微有些出神，他只觉得时间真真是快啊，掐指一晃，事随境迁，从前那个不及他腰间的倔强少年已经成了现在的兰芝玉树的少年郎，他在用自己的方式为自己丰满羽翼。
盛帝微微颤抖地伸出手，搭在了少年的肩上，少年没躲，盛帝心中就生出了三分喜悦。
“承渊，这些年来，你过得凄苦……你……可恨朕？”他轻声问道，语气中似乎包含了千百种无可奈何和为人父的怜爱。
萧承渊听他的话只想笑，但他耿直地点了点头。
“圣上，何故明知故问？不过……凄苦倒也算是值得。”少年淡声说着，眼中闪过潋滟的光，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他的确是欢喜的，只要想到在过去他见到了那个一次次护着他，如同黑夜中的皎皎月光，慢慢地引着他向前。
如若吃了的那些苦都是为了能遇见她，那么这些苦也就都算不得苦，都是值得的。
盛帝被萧承渊这耿直的态度一噎，但皇帝到底还是皇帝，自然不可能因为这三言两语就崩了神情。
他轻轻拍了拍萧承渊的肩膀故作宽宥的开始解释起自己的无辜。
萧承渊听得左耳进右耳出，若不是现在他的羽翼尚未丰满，他真是恨不得一刀砍了盛帝搭在他肩膀上的这双手！
他索性在脑海中想着宋喜喜的身影。
也不知道这时候的喜喜，可曾见到皇后了？
外头的风雪这样大，他应该在喜喜边上陪着她而不是在这里和盛帝这个老不死的说话！
烦人！
在萧承渊的耐心快要告罄的时候，盛帝的话终于来了转机：
“……朕曾与你母妃约定，只要你是个男儿，朕必定要立你为太子，朕的江山，百年之后必须是我们的孩子继承。这么多年，朕从未忘过，承渊，你……可愿意？”
他目光晶亮地看着萧承渊，好像萧承渊是他那么多孩子当中唯一一个能让他侧目喜爱的孩子。
就连皇位这种东西，他都是在以一个商量的口吻在和萧承渊探讨。
这是何等的殊荣啊！
换做萧凌云不得高兴的原地蹦起来啊！
但萧承渊只觉得他虚假。
虚假、恶心、油腻的表演，劣质的演出甚至比不上楼院的戏子！
他若是一个从未被人认可，一直备受欺凌的普通皇子，他应该会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砸昏了脑袋，一把扑进盛帝的怀抱，陷入这美好的美梦之中。
但是萧承渊不是，他见过有人对他目光温柔，见过旁人与他有过善意。
他一眼就能看出真心与否。
值得玩味的是，盛帝莫不是被人下了什么蛊，竟然会对他开始虚情假意起来。
萧承渊思忖了片刻，大约是有了一个答案。
似乎也觉得萧承渊不会轻易相信自己，盛帝直接将顾子轩交到了萧承渊的手上。
金羽卫是盛朝皇帝最为核心的心腹而成，只听命于皇帝诏令，他们之中的所有人都是身有剧毒，每月都需要按时吞服下解药，才能存活。
这也是盛朝皇帝拿捏金羽卫的手段。
所以，盛帝竟然将顾子轩送到萧承渊的手上，这背后的意义可是不言而喻。
萧承渊微微挑了挑眉，盛帝面上还是一副无可奈何、万分愧疚的慈父模样——
“渊儿，你有所不知，当年天灾人祸难以控制，预言更是将你母妃和族人推向了深渊，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朕常常午夜梦回便觉得愧歉。为了保护你，朕不得不对你漠视，不得不在大臣世家在天下百姓面前摆出对你冷漠的姿态。
但在朕心中，你才是朕唯一的孩子，朕已然立下了密诏，待到百年归去，朕只能依靠你替朕守着这万里山河，守着你的母妃……”
盛帝絮絮叨叨的，直接开启了宣讲模式，情到深处时，他自己都入戏太深地潸然泪下。
而他的手上戴着一只料子通透上佳但打磨略显粗糙的翡翠扳指，萧承渊的那个角度，正好能看到上面刻着的纹路都是南巫圣女一脉才能休息的卜词。
可是，金羽卫的首领乃是当年屠戮了整个南巫族的仇人，盛帝不会不知道，现在南巫一族还是存有遗民，而且是效忠着萧承渊的。
他将这么个人放到萧承渊的手底下做事，这到底是对萧承渊好，还是陷他于不仁不义之时呢？
盛帝怎么会知道呢？他只是个爱护孩子而无可奈何的愧疚父亲罢了。
一个缺爱敏感的人，是不会拒绝来自父亲的馈赠，血脉亲情上的羁绊很容易让人迷惑。
萧承渊垂下了眼睑，他始终未曾出声，纤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眸中汹涌的恨意，外看去，他就是一个被震惊到迷茫的人。
这非常符合盛帝心中，萧承渊的形象。
也不枉他这些年来在宫中受到的欺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