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崔旻找了个机会跟崔欣宜单独叙话。
崔旻如今须发全白，但精神还算矍铄，他慈爱地看着孙女，语气颇为感慨，“近来总梦见你祖母，老头子就觉得，有些话还是给你先交代了的好。”
崔欣宜听得鼻头发酸，红着眼道，“这大喜的日子，阿翁做什么说这些丧气话！”
“诶~”崔旻摆摆手，“宜儿啊，我崔氏如今虽还未到登峰造极之境却也差不多了，但所谓水满则溢月满则亏，所以阿翁有几句话你要记住……”
从崔旻处出来没坐多久，崔母又来请去叙话。
崔欣宜歉意地看向身边人，司徒佩表示理解，“难得回来一次，去吧。”
“母亲。”
崔母拉着女儿坐下，“阿娘有几句话跟你讲。”
崔欣宜颔首，“母亲您讲。”
“宜儿啊，阿娘知道殿下是极宠爱你的，但以往她是公主，是你一个人的殿下。现在她是储君，将来就是皇帝，那时候可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了，你能懂吗？”
崔欣宜愣住了，“母亲……”
崔母拍拍她的手，幽幽叹道，“俗话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再多的荣宠都只是一时的，你断不可恃宠而骄，当退则退……”
崔欣宜从崔府回来就一直神不守舍，洗漱过后，司徒佩支颐侧躺，拿发梢逗弄她。
“做什么闷闷不乐呢？”
崔欣宜转头看她，一想到这个如谪仙一般的人要与人分享出去，她胸口便疼得仿佛要死过去。
司徒佩瞧着她眼眶一点点泛红，接着止不住发出一声抽噎。
“怎么了这是。”司徒佩眉心一动，心疼地将人拥进怀里。
“司徒佩。”崔欣宜埋进她怀里嘤嘤抽泣，不一会就被湿了衣襟。
司徒佩温柔地轻拍她，“想哭就哭一会，只是待会记得跟我说明缘由，不然孤必要降罪崔氏不可。”
崔欣宜一抬头，咬唇瞪她，“你敢。”
说完又想起长辈的话来，小心翼翼地瞧着女人的神色。
司徒佩给她抹泪，轻笑，“不敢不敢，都哭成一只小花猫了。”
崔欣宜顿时心防一破，又哭又笑起来，“你讨厌死了。”
司徒佩与她闹了一会后再度问，“到底怎么了？”
崔欣宜想了想，最终还是选择选择隐瞒，只说是因祖父年迈才伤怀。
说了又如何呢？
就像母亲说的，殿下将来会是天下的。
司徒佩当然看出她的为难，她不说，她也不好过分追问。
小十二大婚，作为建兴帝宠爱的公主，她大婚的规格是按国公主来办的。
驸马是京中一清流世家的幼子，瞧着性子温吞儒雅。
公主成婚不同于寻常女子，公主为上驸马在下，公主是要出来待客的。
“这婚是结了，也省得父皇老逼着我。”
大喜的日子，司徒仪脸上却不见多少喜色。
“他的确疼我，前提是我要听话。皇姐，你能懂吗？我不想成婚，我真的一点都不喜欢这个董什么的！”
司徒佩左右看看，好在这偏厅里没其他人。
她轻声且正色，“我知道，所以我接下来的话你听好了。沉住气，少饮酒，不给人可趁之机，你脑子要时刻保持清醒，明白吗？”
司徒仪心中燃起了希望，“皇姐……”
司徒佩拍拍她的手，“一切都会有转机的。”
果然，这天之后司徒仪一改颓废的样子，与白涟一块作为司徒佩的左膀右臂在朝堂之上活动着。
接下来的日子，建兴帝一直在有意无意地打压十皇子一党，当他发现自己竟无法在不影响朝政的情况下清扫干净，不由得对八皇子更为厌恶，直接将其由郡王降为了国公，仍旧世袭罔替。
司徒佩则行事越发谨慎小心，以免哪里触怒到越发敏感多疑的皇帝。
然而更多的时候则是事与愿违。
这日下朝，建兴帝将司徒佩提到跟前，不容置疑地说：“朕给你挑了个极好的夫郎，你予他个侧室的位子，尽快将孩子生出来。”
司徒佩被这道惊雷劈得手足无措，“父皇，儿臣并无再行嫁娶之意！”
建兴帝手一挥，“这些都不重要，你将孩子生了，一来好稳固朝纲，二来也能制衡崔氏。”
司徒佩跪倒，一脸坚定，“父皇三思，儿臣不愿！”
建兴帝没想到一向唯唯诺诺的太女竟敢顶撞他，他气血上涌，指着她破口大骂，“混账东西！再过两年你就是想生也来不及了！你瞧瞧跟你同年岁的都当祖母了！难怪十二一直冷落驸马，估计也是跟你有样学样不亲近男人！”
建兴帝越越骂越气，“你原是后宫贱妾所生，出身比老八还不如。朕见你温厚纯孝，进退知礼才封你为太女，如今连你也要来顶撞朕！”
司徒佩叠手磕头，“儿臣不敢。”
“滚下去，明日只管接旨。”
司徒佩不出声。
王太监过来将她扶起，司徒佩脚步虚浮地跨出了殿。
回到东宫，司徒佩将自己关进了书房，她盯着窗外的夕阳看了好久好久。
等再开门，司徒佩面色已无异色，她朝崔欣宜一笑，“你先回寝宫，我过会就来。”
“殿下……”崔欣宜一脸担忧。
“听话。”
暮时，司徒佩拎了食篮来到飞霜殿，被拦下。
王太监笑道，“太女殿下，陛下与周妃在里头用膳呢，您先回吧。”
司徒佩温声轻语，“烦请大监替孤通禀，就说孤特来请罪。”
王太监深深看她一眼，微微一笑，“您稍候。”
没多会，王太监出来请她。
司徒佩将食篮放在一旁，行大礼，“儿臣叩见父皇，见过周母妃。”
“嗯。”
王太监见状说了句平身，司徒佩这才起来，她将食篮打开，从里面端出热气腾腾的鸡汤。
“儿臣惹恼父皇，万分惭愧，这是儿臣亲熬的汤，望父皇消气。”
建兴帝沉吟不语。
有内侍上来验毒，又拿银勺尝了一口。
司徒佩恍若未见。
过了会，周妃笑着将瓷碗端起，闻了闻，“嗯~好香呀，将妾的馋虫都勾出来了，陛下赏妾一口吧。”
建兴帝可有可无，“赏。”
周妃笑着喝了口，“果然醇香鲜甜，陛下，妾喂您。”
建兴帝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