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杨白交了女朋友,对林杨柳的意义非凡,挂断视频之后,又问了他许多关于阳瑜的事情。
这一聊,就到了傍晚,楼下在炒菜,菜香的味道随着烟火气飘荡,是团圆的味道。林杨白等到天色擦黑,阳瑜还没回来,他忍不住,给她打电话。
阳瑜那边很吵,似乎在外面,男男女女说话的声音混杂。
“吃饭了吗?”
林杨白侧头看了一桌子的菜,两个小时前就送来了,他想等着她一起,还没动。
“没有,我等你过来。”
“对不起啊小白,我家里人太多了,我姑姑好不容易回来过一次节,罗敏也在,我走不开。你先吃饭吧好不好?等我这里结束,我立刻就过去。”
林杨白蜷缩着身子坐在飘窗上,看窗外的烟火,身后是孤寂的黑,几乎将他也完全吞噬。他沉默着没有说话,阳瑜懂这种无声的拒绝,她朝安静的地方走了几步,“乖,我真的走不开,明天我去公司陪你,行吗?”
电话不知何时挂断了,心头的小火苗燃烧殆尽,没有等来续命的灯油。夜晚的秋天,寒意浸人,睡意浅薄,林杨白望着天上圆盘似的月亮,枯坐到深夜。
肖邦姑姑一家一直在国外,这一次听说肖邦要结婚,特地抽时间从国外提前赶回来。姑姑跟姑父在家里陪伴老人,两个表弟表妹从小生活在国外,普通话说得不怎么好,又想四处去玩。
堂堂正正的中国人,连汉语也说不好,肖家爷爷勒令两个外孙要好好学习,负主要责任的姑姑姑父自然难辞其咎,被好好训斥了一顿。大家长发威,谁也不敢嬉皮笑脸,肖邦悄悄指使阳瑜这个新媳妇去安抚。
肖邦在一边帮腔,“阳瑜还是教育局的呢,每年主持普通话考试,她还不知道怎么教普通话吗?表弟表妹就交给我们俩了。”
这些天下班,阳瑜跟肖邦一起,带着两个弟弟妹妹,几乎将市里跑遍了。周末也没得空闲,国外崇尚户外运动,市里玩遍了想去爬山,周遭的山没有什么兴趣,要去爬中国的名山大川。
“我们在外网上看到什么华山衡山、黄山庐山,来之前就说好要去看看的。”表弟拍拍手上的照相机,他还买了无人机,做足了准备。
肖邦开着车,笑道:“看不出来,你细胳膊细腿的,还喜欢爬山。”
表弟架起手臂,展示自己的肱二头肌,直嚷嚷肖邦偏见。他们兄妹俩都是小麦肤色,非常健康结实,据姑姑说,从小就没生过什么大病,全是运动的缘故。
表弟想去的那些山都太远了,一个周末时间根本赶不过去,最巧敲定了隔壁省的武功山,两天一夜就够一个来回。这天早上坐高铁出发,中午就到了,肖邦在当地租了一辆车,阳瑜头一天在手机上定好了住宿跟门票之类的。
正是深秋的时候,天气不热不冷,微风很凉快,吹在身上格外舒服。吃过饭,大家装备一新,极有经验地换了登山服,开始往上爬。
视野空旷,沿山没有树,波浪一样的草地被带着起起伏伏,呼呼的风声从遥远的天际吹来。爬到一半,前后一望,不见尽头,一层薄雾阻隔了视线,夜晚的潮气开始从地表涌出,木质的栈道被露水湿润,踩上就是一个脚印。
心好像随着视野的空旷也变的开敞起来,但这一路人实在多,置身其中,眼睛清静,耳朵热闹。阳瑜靠着扶手歇气,肖邦两步跑回来,“你累的话就慢慢爬吧,那兄妹俩跑得太快了,我得跟着他们。有事就打我电话。”
阳瑜随着稀稀拉拉的人流慢吞吞地走,时间过去了一个小时,差不多走到四分之三的道路。放眼望去,眼前是绵延不绝的黑色的山,稀薄的橙黄太阳光一点一点被大山吞噬,天上的云是五彩斑斓的,漂浮在灰绿的天幕。
日落了,阳瑜停下脚步,站在夜风中。
肖邦在山上租了两个帐篷,帐篷不大,遮风避雨,挡挡蚊虫还可以。但是数量太多,一个挨着一个,像是蜂巢里密密麻麻的蜂蛹,人声鼎沸,睡是睡不好的。
表弟两个没见过这么多人似的,精力充沛围着帐篷跑了一圈,兴奋地像两个放归山林的猿猴。本来阳瑜跟表妹住一间,但是几个人都睡不着,于是集中到一起打牌。
两个菜鸟不会,一人教一个,等到勉勉强强上手,就凌晨了。整个营地像是一锅煮沸腾的开水,嗡嗡的声音不绝于耳,阳瑜玩不下去了,丢下牌出门去吹风醒神。
这个时候,风是最凌厉的,吹在脸上有一种刀片刮肉的错觉,阳瑜拉起冲锋衣的帽子,将带子抽紧,总算好受了些。她靠在阶梯上坐着,摸出手机看时间。
电话跟微信上红圈里的数字异常醒目,阳瑜愣了愣,拨了回去。
林杨白还在上班,电话进来时就在休息室,他捏着手机走到楼梯间,点了一支烟,接通。
太冷了,灰暗的天仿佛就压在头顶,她的手冻得通红,“我在武功山,弟弟妹妹要过来玩,不好不陪,我今天在山道上走了两个小时,脚都快断了。”
他嗯了一声,似乎没什么话说。
“这里挺好看的,你有没有爬过山?”
林杨白握着手机的手指轻微蜷缩,他从没出去玩过,对新奇的世界一无所知,既没有读万卷书,也没有行万里路,毫无存在感像是普世的一粒尘埃。
“没。”
“下一次我带你来玩吧,说起来,这个话我好想说了很多次,总是因为各种原因不能实现。”
林杨白熬夜的头脑有点发昏,喝下去的酒在胃里灼烧,她的声音似乎有种神奇的效果,叫他好受不少。今天杜明华给他打电话,强烈推荐他去专心发展音乐事业,之前那件事好坏参半,黑他的人不少,因此粉上他的人也不少,算是一次不错的曝光。
杜明华嗅觉灵敏,希望他能抓住这次机会,乘风而上。
林杨白依然缄默。
他不是没有想过去追求梦想,然后堂堂正正站在阳瑜面前,至少能够平等地面对她。可他不是一个人,在他的身后有妹妹有妈妈,这具躯壳早已经不能由他自由支配。
此刻听到阳瑜的话,他还是很想问一句——如果我有钱了,你能不能跟我在一起。
好在,酒精还没能完全支配理智,他还算清醒,睁开眼睛面对黑暗的墙壁,耳边是休息室里的广播通报。
其他几个人没有跑累,阳瑜受不了了,将肖琪喊上一起玩,几个年轻人比较投契,她总算松口气。
这天下班之后阳瑜回了县城,说起来居然已经有一个月没有回来了,她将钥匙插进钥匙孔,突然有点不知所措,见到林杨白要说些什么?虽然联系没有断过,但她已经打定主意要结束,还能坦然面对他吗?
屋子还是之前的样子,阳台上她的多肉毫无变化,一如既往。边上有一盆水栽的羊牡丹,已经枯萎了,花瓣零零散散地挂在花梗上。
阳瑜摘下一片,拿在手里把玩。林杨白从卧室出来,手插在兜里,赤脚站在地上,悄无声息地看她。
阳瑜回头,笑道:“今天下班挺早的。”又问他吃没吃饭。
林杨白点点头,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人好像又瘦了些,挂在身上的衣服空空的。他走过来,轻轻抱住她,像是抱住易碎的瓷器,或者镜花水月的梦,好像大力一点她就会消失不见。
阳瑜有点懵,不确定自己退缩的心情被他察觉了多少,“怎么了?”
“你好久没有回来了。”
他一个人住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现在家里的每一处他都非常熟悉了,休假的时候什么都不想干,就把家里打扫一遍。一想到这是阳瑜的家,处处存在她的身影跟气味,他就特别依恋。
他还学会了做饭,晚上下班之后,试着炒一个菜,也会给她打电话炫耀,但是阳瑜一次也没有回来吃过。未知的恐慌蔓延,他觉得自己好像捏着什么东西,但是现在它要消失了,而他无能为力。
阳瑜怜爱地摸摸他的头发,“对不起啊,这段时间亲戚朋友来的有点多。”
林杨白手臂收紧了些,低低嗯了一声,“今天要在这里睡吗?”
“我开车过来的,想洗个热水澡,你去帮我看看有没有热水。”
林杨白放开阳瑜,心情好了一点,转身去了浴室。阳瑜摸出手机,无奈地接了电话,“你干什么?一直给我打,我有事呢。”
“有什么事啊,张帆她们几个正好回来了喊你吃饭,快点过来,我菜都点好了。”罗敏非常专断,简直像个暴君。
“我真的有事,你们吃,明天我回请。”
“明天你有空,人家还不定有空呢。我问肖邦了,他说你今天回县城了。你可别告诉我你在家里,不然我现在就去找你。”
阳瑜沉默,罗敏就知道她又去找林杨白了,恨铁不成钢道:“我看你真是疯了,你自己决定过不过来,你不来我就去找你。”
“我去。”阳瑜冷静下来,“地址发我,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阳瑜心情烦躁无比,回过头看见林杨白站在卫生间门口,不知多久了,黝黑的眸子沉静,面上的表情平淡。
她突然不敢直视他,低下头,“罗敏喊了几个朋友,叫我过去有事。”
林杨白没有吭声,许久哦了一声,阳瑜感觉他的肩膀仿佛瞬间垮下来了,像是精神支柱坍塌,本就苍白的脸更加没什么血色,幽幽站在那里,如同一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好不容易找到遮风避雨的场所,又被人给赶了出来。
她牵住他冰凉的手,“你安心住在这里,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我不在也要好好吃饭,知道吗?”她再不敢说我有空就来看你的话,失约太多,启齿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