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航辅导班楼下,家长聚在一起,椭圆状分布,每个人手里都举着一张牌子,上面写着“贪污犯滚出启航”的字眼。
不指名,不道姓,也不大喊大叫,现场一片静默,但有时,缄默往往比叫喊更有用,唐玄宗座驾摆至马嵬坡,那帮士兵也没大喊大叫,只是不肯再往前行,逼着这位老皇帝给个交代,要么杀了杨贵妃,要么不做这个皇帝。
范丽心中有鬼,当即吓得屁滚尿流,要给徐乔打电话,让徐乔再给徐峰打电话。
一日夫妻百日恩,万年夫妻恩情早在范丽对徐峰一次次颐指气使,你妈长你妈短的消耗中,跌成负数。
范丽现在想联系徐峰,还得通过中间人。
但徐乔也不是服务热线,二十四小时全程开通,她有自己生活,尤其是和阿福享受时刻,更不可能被其他外人打扰。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范丽听了几十遍机械音,心里防线溃得死死,再有一点负担,她就能炸了。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来自她之前随手添添划划的某项病历报销单主人,人孩子原本只是动了个耳朵边边的小手术,范丽为了搞医疗回扣,硬生生把孩子写成脑瘫外加心脏病,多病齐下,报销钱自然多多,丝毫不顾及这家人和徐家关系颇好,这么写,犯法又缺德,活生生对人孩子下诅咒。
范丽更没想到,她坏运气着实爆棚,当日随手一编的借口竟会一语成谶,人孩子现在真地心脏出了问题,家长就以为是她咒的,好不容易打听到她这么个毒娘们藏在这儿,提着棍子就气势汹汹上楼,无人敢拦,启航工作人员只能一个劲说着冷静,请务必冷静。
“范丽呢,叫她给老子滚出来,看老子不把她那张臭嘴撕烂!”
红脸中年人后面紧跟着个面容憔悴,眼神毒辣怨恨的女人,摩拳擦掌,想着一会定要将范丽那个臭女人杀之而后快。
范丽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报警来也是自取其辱,警察根本不会站她这边,一个慌不择路,又一个故作聪明,试图通过小阁楼窗户爬到隔壁写字楼办公室,再从那间办公室金蝉脱壳出来。
金蝉脱壳,不仅凭脑子,更凭体力,而范丽错估自己这两方面天分。
她刚从小阁楼探出头来没多久,就因为心理过度紧张,手心手背都是汗,还没爬,就先摔下楼去。
淮安边边的写字楼高度较城中心较低,每层不过两米,即便如此,从三楼摔下来,也够范丽喝好几年了,无人在意的角落,她摔下来,意识短暂昏迷又清醒。
清醒的最后一刻,范丽很肯定,她腿百分百是断了。
李琴是那种很传统的祖母,保证孩子吃好喝好,绝不会磕到碰到,便是万事大吉。
这个磕到碰到就包括游乐场这种大型设施,阿福长这么大,还没来这儿玩过。
阿福虽然方才因瞧见徐乔和耳钉男站在一起而撅了差不多半小时的嘴,但他还是懂得脾气要见好就收,在徐乔再三给他解释,保证一切真地只是意外偶然之后,他便决定,自己先短暂不去计较。
徐乔把游乐场第一站定在旋转木马,阿福人高马大,坐在塑料马儿上,颇有些老虎吃猫食的既视感。
徐乔忍着笑,趁前几圈速度不快,掏出手机,赶紧抓拍阿福窘迫表情。
阿福镜头感是真强,表情呆呼呼,五官却不移位,因激动发红的脸颊像是诗仙随手刻下的朱红印章,隽了千年的盛唐气息。
大气、生动、真实、活生生又触手可及。
徐乔俯身,在阿福耳边大喊,“阿福,你好帅,很适合做模特!”
“乔乔,我不是很想做模特。”
徐乔哑然,阿福很少会明确讲自己不喜欢,不想要什么,那怕对上易峥,他也只会很隐晦地同她讲,“乔乔,你都没有带上我。”。
后天缺陷叫阿福情感骨骼一直都是软的,仿佛只要他不讲不喜欢,所有人就会喜欢他。
“那你想做什么?”
“我想当乔乔好朋友,一辈子的好朋友。”
还想当男朋友,更想当老公。
不过考虑到乔乔现在不想谈后两个词,他便不讲。
什么好朋友,一辈子的好朋友,全都是他不堪雄心的掩饰词。
闻言,徐乔很自然弯出自己小拇指,冲阿福微微笑,“好,我准了。”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两人郑重将拇指指尖相对,结下契约。
旋转木马戛然而止,少男少女的暧昧气氛却就此开启,伴着夏夜虫鸣星辰,陷入一片躁动。
徐乔点到为止,举动中规中矩,在没有想好关于那日的答案之前,她不想让阿福积攒太多希望,而她又因为逃避,转身就将这希望戳破。
于阿福这般至真至纯,一诺言可吃上一辈子的心灵来讲,太过残忍。
但阿福刀剑滚血,占有欲明晃晃,他讨厌那些矮个男苍蝇一般的目光黏在徐乔身上,胳膊一伸,小腰一搂,把徐乔揣进怀里,和那些男的泾渭分明隔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