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非常冗长的叹息。
沈阔缓缓地松开了手。
手腕上几个陈旧的烟疤露出来时，沈晴雅惊呼一声，双手捂住了嘴。
“你们！”沈晴雅已经不知该说些什么，一阵难言的滋味涌上心头，她其实有那么一瞬间，是有点生气，觉得是因为周窈窈的原因，才会让她这个一向很坚强的小哥哥过得如此狼狈。
可仔细一想，周窈窈又做错了什么。
她也生病了。
这两个人谈恋爱实在是……谈得很伤。
周窈窈松开了手，下一瞬，又被一只温热干燥的手掌给抓住了。
“窈窈。”沈阔盯着她，满脸的希翼。
你也像我时时刻刻在关注你一样，在关注我，对不对？
这句话没说出来，周窈窈就已经猜到了沈阔想说什么，她在短暂的挣扎之后，如实开口。
“我没有你想的那样，把所有的关注都放在你的身上。是你自己没有察觉到你有多反常，沈阔，你曾经不是这样，所以一旦有任何的反常，都会变得格外的明显。”
仅仅如此吗？
沈阔盯着周窈窈，眸光之深，甚至让人怀疑他想把周窈窈囚禁在他的目光所到之处。
不准她逃出半分。
周窈窈低垂下头，不再去看沈阔的眼睛。
她知道，已经够了。
到此为止就可以了。
他们两人现在都在比较敏感的时期，做的太多，反而会让彼此都多想。
沈阔失落地收回目光来，嘴角勾着一抹讥讽的笑。
果然，他果然是不被上天眷顾的那个。
上天只宠幸他的宠儿，哪怕一些平凡普通的人，它都对他们格外的悲悯。
只有他。
被深深地踩进了深渊里，身陷泥泞的沼泽里，不能翻身，即便他已经不可能爬出来，上天却还要在他的身上加上那么多惩罚的锁链。
要将他死死地钉死在原地。
呵。
想走。
周窈窈想走，她想跑，唯一一个图谋他钱财的人，也要跑了。
沈阔烦躁地扯了扯领带，这个暴虐的想法冒出来之后，几乎无法被压下去，他微蹙着眉头，心口翻涌着无法遏制的巨大的情绪。
餐厅里一时静默。
良久之后，沈晴雅才烦躁地揉了揉眉心：“你们两个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老实交代一下！”
沈阔偏头看向周窈窈，后者却将目光放在窗外。
酒店紧挨着路边，在二楼的位置，就能够看到绿化带种的梧桐树。
冬天的c市没有常青藤，四季分明，唯独绿化带还带着一点惨淡的绿色，梧桐树的树枝早就已经光秃秃的了，上面压着一层厚厚的积雪。
今天温度回升，积雪逐渐融化，融化后的水滴裹着尘土，滴答滴答地掉在地上，往来的行人都分外注意避开这些融化过后的水滴。
沈阔收回了目光来，看向沈晴雅，实话实说：“我已经在接受治疗了。”
他已经在接受治疗了，本来没有和周窈窈见面的时候，已经控制得差不多了。
只是……
来到C市之后，情况就变得有些恶劣起来。
沈晴雅低着头，想了一会儿，总算是想明白了之前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甚至有一次还看到沈阔从某个著名的心理医生的私人诊所里出来。
原来如此。
她叹了一口气，又把目光放在周窈窈的身上。
“窈窈呢？”
来之前，沈阔就已经把关于周窈窈的具体情况告诉了沈晴雅。
沈晴雅当时半信半疑，但周窈窈日渐消瘦这一点确实毋庸置疑。
嘀嗒。
树枝上的水珠一滴一滴地落下。
周窈窈收回目光来，她总觉得自己似乎能够听到水滴落在地面上的声音。
“我……”周窈窈顿了顿，似乎是在准备措辞，片刻后，才抿了抿唇说，“我以为我没事，只是……心情有点不太好而已。”
她一直不觉得自己有多严重，最多是有点恹恹的，对什么东西都提不起兴趣来而已。
至少没有严重到要去医院的地步。
身体上的疾病能够以痛疼、呕吐等等不适的感觉直观地反应在身体上，可心理上的即便太难判断了。
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周窈窈趴在了桌子上，喃喃自语一般：“有时候觉得做什么都没有意思，有时候又觉得，轻快想要飞起来。好像自己无所不能，未来充满了期待。”
但这些瞬间都太少了，大多数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像是沉在水底，隔着一层沉郁的潭水，在看岸边的人。
看他们轻快的时光，看他们欢愉的现在。
而这些快乐，她想偷，都偷不到。
哪怕是偷来了，却变了滋味。
沈晴雅吐出一口浊气来，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再说其他的必要了，她点了点头：“行吧，那就跟我走吧。”
“去哪儿？”周窈窈呆呆地问了一句。
沈晴雅无奈地看着她：“当然是去医院了。”
“现在？”周窈窈猛然生出一股躲避的心态来，她有点不太想去。
说不清楚是因为什么。
不想动，不想好，不想再过那么辛苦的日子。
她已经完全放弃了自我的拯救。
沈晴雅嗯了一声，撩了一下头发，抓着周窈窈的手腕说：“不然你想等到什么时候？窈窈，别缩在你的壳子里了，起码……”
她叹了一口气。
“就算是要和我哥分手，也把病治好吧，别让彼此都这么辛苦。不要一想起来，脑子里就只剩下对彼此的折磨。”
沈阔的睫毛颤抖了一下。
不。
他不想，他不要！
那些阴暗的，疯狂的想法在他的脑海里运转，他甚至已经开始蠢蠢欲动，打算建造一个小小的，四方的房间，把周窈窈藏进起。
把她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
只让他自己看见。
“走吧。”沈晴雅拽着周窈窈的手腕，轻轻地动了一下。
周窈窈稍微挣扎了一下，就放弃了抵抗，生病了，确实需要看病。
她不能就这么沉寂下去，她还要查出妈妈车祸死亡的真相。
葛雯还在等着她。
在等着她。
周窈窈深吸一口气，调整好了状态，仰起脸，对沈晴雅露出了一个微笑来：“好。”
这个笑容太好看，太明媚了。
让沈阔心里阴暗的想法，在这一瞬间，到达了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