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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七章 冰释前嫌

作者:小水滴|发布时间:2022-04-21 22:17|字数:3668

  新年聚会的时候,我推脱自己有事,硬是回绝了韩哲远,我不知道在那一次见面之后,他的邀请还有什么意义。难道就是不甘心曾经受过的伤害现在要悉数讨回去吗?想想就觉得可笑,什么时候韩哲远也变成这么一个不懂事的小学生,跟一个任性的差生斤斤计较,不折不挠了?我将姑母和聂聂的礼物一件件收起来,然后看着小荷写在卡片上歪歪扭扭字迹,觉得冰冷的大年三十也不是那么冷清难耐。林絮过来敲门,说,该出来吃年夜饭了。我应了一声,就听见林絮答答地高跟鞋答答地下楼去了。我现在和林絮就保持着一种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她不来招惹我,我也不会无缘无故地给她脸色看。而和沈汉升,因为不经常见面,所以和他的关系就一直不冷不热地继续着。我有时候看着他不惊不喜的脸,真怀疑那个晚上,那个对着我祈求的沈汉升是不是就是我自己杜撰出来的臆想而已。

  我看着满桌的菜,又看了眼沈汉升。林絮赶紧说,你还不动筷子,这些才可都是你爸爸按照你的口味来烧的。我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沈汉升咳了一声,林絮也不再说话,就举起筷子开动起来了。我看着摆在正中间的那道糖醋里脊,突然鼻子酸酸的。在妈妈还在世的时候,沈汉升也就是一个刚刚退伍的小兵,因为在军营里训练的时候不小心摔断了一条腿,妈妈的身子一直不好,所以全家就只能靠着沈汉升那点微薄的抚恤金过活。那个时候家里可以说是穷得揭不开锅,但是每个大年三十的晚上,我还是会记得桌子的正中间摆着一道糖醋里脊。后来妈妈告诉我,这是你爸爸去邻居家要过来的。那个时候的我对于“要”这个词的理解力不深,觉得只要有吃的就比什么都成。于是以后每当看见桌上青菜萝卜的时候,我就问他,爸爸,你怎么不再去邻居家要点糖醋里脊过来呢?然后妈妈就楼过我抹眼泪。现在想起来,才觉得那个时候对沈汉升这么一个死要面子的人来说,开口问人家要一盘菜那需要多大的勇气!在姑母家的那段日子,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当初可以为了我拉下脸皮去要菜地沈汉升会不要我,为什么他要将我丢在别人家里不来看我?后来姑母告诉我,你爸爸娶了新妈妈了,你要听话,跟着姑母,姑母一定会像你妈妈一样对你的。姑母对我很好,但是再好也比不过自己的亲生爸爸在身边来得重要。

  我咽了咽口水,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里脊,刚刚进口突然就泪流出来了。林絮连忙扯来纸巾递给我,慌张地说,你这孩子,怎么大年三十的就哭了呢?我摸着眼泪说,不是,只是有只虫子进眼睛里了。林絮絮叨着,这寒冬腊月的,哪来的虫子呢?沈汉升插进话来,说,你要想哭就哭吧,这些年是委屈了你了。我抬起头看着他,他没看我只顾着自己夹菜,但是我明明可以看见他的手在抖,连肩膀也在抖。我说,爸爸,为什么我们两个就不可以敞开心扉再地谈一次话呢?沈汉升的手明显地一顿,林絮也惊讶地叫起来,问,你刚刚叫什么?沈汉升抬起头来,颤抖着问,你刚刚叫什么?叫我什么?我说,爸爸,你为什么不可以把你的关心用言语说出来呢,你为什么要把一个父亲的爱藏着掖着呢?你这样子的表达我真的不懂,我太迟钝了,你如果不说得清楚一些,我一辈子也不懂的。

  整个餐桌上的气氛有一刹那地冷凝,沈汉升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林絮也不知所措地看着我。我说,我有那么好看吗,为什么都看着我?沈汉升一下子回神过来,拼命往我的碗里夹菜,说,多吃点,这是你最喜欢吃的叫花鸡肉片,还有糖醋里脊,还有莴苣。我看着碗里的菜渐渐堆不下去,掉在了桌子上,于是拿起筷子把所有的菜统统扫进了肚子里。

  林絮看见这幅场景,竟然转身离开餐桌,不多会,她回来了,手上拿着一瓶红酒,给我们每人一杯满上,然后举起杯子首先跟我说,沈黎,这些年我们争得斗得也够多了,现在我们喝了这杯酒,以前的不愉快一笔勾销,以后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如果你信我就喝了,不信我我喝了,你随便。然后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喝了精光。我也同样举起酒杯,一干而尽。

  我抹抹嘴唇,说,这些年来,我也有不对,是我应该向你道歉。然后又倒了半杯酒,倒进肚子里。

  沈汉升看了明显很高兴,笑的眼角的皱纹跟筛子似的。我突然觉得很心酸,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埋怨,可是我又为他做过了什么?吃他的喝他的用他的,但是还一个劲地跟他过不去,可是人家还是没有把你赶出家门去,你还有什么好埋怨的?我端起酒杯,跟他说,爸,干了这杯,沈黎以后会做回你的好女儿的。沈汉升高兴地跟我一碰杯,就准备仰着脖子干了,林絮却突然拦住他,说,你高血压,就少喝点。沈汉升一把推开她,说,今儿高兴,多喝点没事。

  我于是不好意思地说,那你就少喝点吧。我看着沈汉升容光焕发的脸,却越发觉得愧疚了,这么些年来,我和他朝夕相处,但是却连他的身体怎么样了都不知道,我还算是人家的女儿吗?沈汉升连灌了好几口,才咂砸嘴说,今天高兴,就不要管那么多了,大家一起去喝吧,我们好久没有这么和睦地在一起吃过一顿饭了吧?想以前我们三个不是你跟我怄气就是我跟你赌气的,根本都没有和颜悦色地坐下来好好吃过一顿饭。从今天起,我们一家就冰释前嫌,好好过日子吧……今晚沈汉升似乎有点喝多了,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从我五岁时候调皮地砍掉院子里的桃树说起,一直说到了我被接回来那段时间里他隔三差五被学校领导找去谈话的日子。我听着有些唏嘘,但是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就那么陪着他一直坐到烟花飞向天空炸开了花。

  我回到房间的时候看见手机上有7、8个未接来电,我想了想还是摁了回拨。子叶接起来的时候正好一束烟花冲上天空,我都没有听清楚她究竟是怎么称呼我的。我只隐隐约约听见她说,你怎么还不来,都等着你呢?我恍惚又回到那些一帮人没心没肺在雪地里疯地日子,一起放烟花一起吃烧烤的日子。但是那边嘈杂的不再是我们曾经一起嬉笑怒骂的声音,那个原本比金子还坚固的团体已经分崩离析了。

  我说,今天有点喝多了,我就不来了,你们玩的开心一点吧。子叶半晌没有回话,我举得手有酸,于是就像跟她说再见了,子叶却突然开口说,你过来吧,也许是最后一次大家在一起了。我有些赧然,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于是干笑了几声,说,不都在深圳呆着吗,想聚就可以聚的啊。子叶说,俞靖就要出国去了,去美国,可能两三年都不回来了,也可能十几二十年不回来了,你看着办吧。说完就挂了电话。我握着手机的手有些冻得麻木了,叹了口气就利落地披上外衣戴上围巾。出门的时候还往沈汉升的房门里塞了一张便签,跟他说出去一会就回来。突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原来原谅也是一件这么容易的事。

  大年三十的大街上张灯结彩的,比平时多了一倍的霓虹灯像无处不在的眼睛,灼灼地闪着光,像饿极了的狼的眼,幽幽地样子其实让人有些怵的发慌。我骑着小铁驴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子叶他们都已经把烟花放完了,几个人就横七竖八地抱着酒瓶躺在长椅上数星星。子叶躺在韩哲远的怀里,俞靖一个人老在长椅上眼睛看着天空发呆,不时爆响的烟花点亮他的脸像50年代的动画片,一闪一闪的。

  我走过去,问他,为什么蔚蔚没有来?俞靖看到是我,猛灌了一口啤酒,然后长长吐了口气,说,人家可是大忙人,那跟我们这些无所事事的败家子混呢?我也不理他,就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子叶和韩哲远好像没有意识到我已经到了一样,就那么个姿势躺着。我静静地坐着,一直做到全身发冷,手脚都有些冻僵了,才看了看手表,说,时间不早了,大家还是早点回去吧,大年三十还是陪在自己的家人身边吧。子叶看了我一眼,说,你怎么现在转性了,以前不时绞尽脑汁都要出来吗,现在就出来这么一下下又要回去了?

  我说,我还是很传统的好不,大年三十就是得呆在家里的,我家老头说女孩子家不要老在外面晃。

  这下连俞靖也坐起来了,问,你什么时候跟你家老头关系这么好了?

  我说,就今晚啊,所有恩恩怨怨都烟消云散了。我要做回一个好女儿,你们也学学我,别总给家里添麻烦。

  子叶一听笑得前仰后合的,好久才慢慢歇下来,说,沈黎,记得我说过不,你要是和你家老头和解了,那真比太阳从西边出来月亮从西边落下还稀奇了。你说这话也不嫌慎得慌!

  我走过去夺过她的酒瓶,瞪大眼睛看着她,状似愤怒,然后突然笑起来拿起酒瓶猛灌了几口,说,明儿就要你看看太阳是怎么从西边出来的,你信不?

  子叶怔怔地看着我,良久才反应过来,接过我手中的酒瓶也灌了几口,豪爽的一搭我的肩,好,我今天就在这里呆着,我倒要看看,明天的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的!说完就开始扯着喉咙唱起歌来。太阳出来罗喂,喜洋洋欧浪罗,翘起锣鼓朗朗扯框扯,上山岗哎罗洛!我一起兴也跟着唱起来,太阳出来罗喂,喜洋洋欧浪罗,翘起锣鼓朗朗扯框扯,闪上山岗哎罗洛!两个人越唱越兴奋,子叶后来就干脆拉过韩哲远的脑袋边敲边唱。

  我瞪着眼睛看着天空里绚烂的烟花,一边拍着大腿一边扯着破铜锣嗓子吆喝,吆喝一句天空中就会炸开一朵璀璨的烟火。我忽然觉得连日来的阴霾都被这爽朗得不成调的歌声给悉数驱走了。如果一切不甘都积聚在心里让自己那么不好受的话,那么干嘛不统统把它们放出来呢,至少现在的我觉得自己很快乐,就足够了。

  正唱的动情的时候,俞靖突然一下子跳起来,大声地嚷了一句,什么?我和子叶都被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子叶含糊不清地骂了一句,你作死啊,没看到姐姐们唱歌唱得正欢畅吗?俞靖扔掉酒瓶冲我们吼了一句,你们还唱什么唱,蔚蔚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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