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绮罗还想说什么,老王妃直接打断了她,“成王败寇,史书上的东西都是看着上面的脸色写的,此举若成,没有谁能非议你们,若不成,大不了就是一条命,老婆子当年没跟着老王爷去了,多活了几年,看着焕儿有了妻子,也该满足了。”
“我明白了,”殷绮罗道,“谢谢母妃。”
这个时候,她绝不应该心慈手软,一再退缩只会搭上这些人的性命,还有刘焕的宏图大业。
第三日的时候,果然大雨倾盆。
这个时候更不能离开,刘焕直接伪装去了渡口,亲自和殷家船队的船工交谈合作,监督两万大军完成渡江。殷绮罗相对轻松一点儿,粮草已经到齐,中元节的百姓会如何她已经不再作想,只等刘焕归来。
一场大雨倒是把前些时候的闷热给下没了,空气中飘荡着凉意,殷绮罗差人把冰鉴收好,似乎保管。暗卫贴心地沏上一杯热茶为她驱风,夏雨夹风往往是最容易伤寒的,王爷可交代好了不能让王妃有半点儿损伤,就是打个喷嚏也不成。
殷绮罗捧着热茶,看着大雨。
暗卫隐藏在屋子里,悄无声息。
“姑娘,有信!”
门外一个丫头撑着油纸伞跑了过来,那是她的陪嫁丫头,一直改不过来叫她“王妃”,油纸伞撑不住这么大的雨,丫头的半身衣裳都湿透了。
殷绮罗被茶暖得浑身懒洋洋的,一点儿都不想动弹,“你小心儿些,别跌了,跌坏了怎么找个如意郎君呀。”
丫头被她羞得脸一红,直接把怀里的东西扔给她,“姑娘羞不羞啊!给,有您的信。”
小丫头倒是尽忠职守,半身衣裳被大雨糟蹋了,信倒还是好好的,半点儿没湿,透着油墨的香气,殷绮罗翻遍了信封也没有找到落款,只得拆开来看。
里面只夹了一张印着夏花的小笺,字体飘逸,简简单单写了一行字——
“大雨至,得闲,忽觉甚是挂念娘子。”
刘焕那个不知羞的东西!
殷绮罗手一翻,将信纸倒扣在桌面上,两颊飞霞。
丫头探头探脑,“怎么了姑娘,是茶水太烫了吗,脸都烫红了,哪个不懂事的倒的茶水!我教训她去!”
房梁上的暗卫默默为她叹了口气,傻丫头,再说你姑娘就要杀了你了。
殷绮罗强迫自己冷着脸,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吩咐人取来笔墨,大笔一挥,写下六个大字——
卿定五行缺脸!
然后把写了字的纸张甩给房梁上的暗卫,送信去!
刘焕倒是没有再回信,听暗卫传来消息,有了之前的未雨绸缪提前准备,船只已经加工完,大部队正加班加点地渡江,刘焕再也没有空下来看雨甩脸皮子的时间了,忙成个陀螺。
殷绮罗做起了正儿八经的官家太太,有钱有闲的王妃娘娘,每天陪着老王妃看看园子里的菊花,陪着老王妃出门和以前的手帕交听几出大戏,回来再听老王妃嫌弃别人家的儿媳妇没有自己的漂亮可人还贴心,日子过得悠闲充实。等到殷绮罗再次询问的时候,整整两万的大军已经渡过了天一水域,隐藏在暗中朝着皇宫包抄。
第六日的傍晚,刘焕终于顶着一身的风尘回来了。
本想着去看看老王妃,结果大门还没进,就被老王妃赶了出来。老王妃的大丫头站在门口,学着老王妃的语气把她的话给刘焕复述了一遍。
“你个不省心的小混蛋,你娘这两天操心操肺给你陪着媳妇儿,累坏了。母妃歇个一天明儿再教训你去!”
刘焕也不恼,笑嘻嘻地朝着门做了个揖,“谢谢母妃了,儿子看媳妇儿去了,您好好歇着,儿子明天再来谢罪!”
一遍陪着他来认错的殷绮罗脸都快烧起来了。
还没等她说什么,刘焕就一把拉过她的手,人也凑进了,还故意在她耳边压低着声音,“走,回卧房,我同你说些事儿。”
殷绮罗还以为他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商量,半点儿不敢耽误,就被他这么半拉着回了卧室。到了地儿,门一关,刘焕直接整个人跌到了床上去,稍微一翻身把被子转过来就要睡觉。殷绮罗忙问他要跟自己说什么。
刘焕窝在被子里,露出一个脑袋朝她笑,“我跟你说呀,一切顺利。”
说完又缩回了被子里头去,发出沉闷的笑声。殷绮罗气得想打死他,可是想想刚刚仓促中看到对方眼下的青黑,手也下不去了,就坐在边上,看着刘焕睡死过去。
第二天刘焕也没能跟老王妃认个错,大清早两人就起来洗漱穿戴准备进宫了。刘焕大小是个王爷,身上有品级,勉强也是皇亲国戚,跟那些只能蹭点儿祭品赏赐的普通大臣当然是不一样的。
当然也比那些有资格上夜宴的大臣要忙一点儿,要提前进宫朝拜,晚上还要吃顿夜宴,说好听点儿就是能单独和天家一块儿过节。
老王妃年纪大了,借口得了病不轻易动弹,好在刘焕今年娶了王妃,不至于堂堂云王府只剩下一个光棍王爷,也不知道是皇帝太胸有成竹了还是怎么的,也没有强制要求,就让老王妃留在府里歇息。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然后又紧锣密鼓地收拾打扮进宫。
殷绮罗嫁进云王府,身上有了诰命,自然也是有礼服的。亲王正妻,正红色的钿钗礼衣,无翟纹的大袖连裳,葛带,一品夫人有九钿,雍容华贵,衬得她面如娇花。刘焕只看了一眼,就看楞了,他恍惚间想起他们成亲那天,殷绮罗一身大红的嫁衣,凤冠霞帔,比今日还要漂亮。
两人告别老王妃入宫。
殷绮罗先是随着夫人们去拜见皇后,而刘焕作为一个精神上有点儿特殊问题的王爷,则是被“照顾”着留在了御花园。可傻子王爷离不开自己娘子,一直吵吵闹闹的,毕竟是个王爷,众人不敢怠慢,只等着殷绮罗跟皇后请了安,就被紧赶慢赶地送去了御花园照顾刘焕了。
夜色降临。
大战降至。
皇帝今天看起来心情倒是不错,一直笑呵呵地和自己当年的死对头六王爷敬酒,知道贴身太监跑进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皇帝脸上露出一个微笑,收起酒杯,看向刘焕的眼神仿佛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一样。
众人也感受到了这异样的氛围,一时寂静。
刘焕殷绮罗对视,来人。
皇帝又把视线收了回去,淡淡地道,“云王呢?”
殷绮罗推了他一把,陪着他走到殿前,毕竟刘焕在众人眼里还是那个傻子王爷,两人双双跪下。皇帝头也不抬,“刘焕,你可知罪?”
刘焕抬起头,仿佛是因为听到有人喊了自己的名字而做出来的自然反应,眼神茫然,殷绮罗配合着作出惊恐之色。两人心里都明白,皇帝这次,只怕是要直接动手了。
皇帝抬起手,将面前的酒樽拨开,语气沉重,“四皇子在御花园溺水身亡,宫人亲眼所见,是云王将四皇子杀害了。刘焕,你知罪吗……”
四皇子,生母是苗疆求和献上来的圣女,身怀巫术,皇帝收是收了,可是心里一直膈应着。正好一个月前,圣女所在的岭西大败,举族覆灭,圣女与族群命运相连收到反噬一口黑血出来,命也就没了,留下一个有着巫女血脉没人管没人问的四皇子。
皇帝这一步棋下得倒是不错,死一个四皇子,拉上一个刘焕,一举两得,十分划算。
一时,刘焕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笑容,眼神深邃,看上去根本就不是神志有了问题的样子,他搭着殷绮罗的手,在旁人眼里就像是他搭着殷绮罗的手借力站起来一样,但事实上确实他悄悄地安抚着双手颤抖的殷绮罗。他道,“陛下这是在说什么呢?四皇子,四皇子不是被您赐死了吗?”
“您知道的,四皇子母族虽然没了,可毕竟巫女的血脉在呢,您怎么会让巫女的血脉混乱皇室呢,你一点儿都没有犹豫就把四皇子赐死了不是吗?”
红口白牙,谁不会污蔑呢?
“刘焕,你放肆!朕念你年幼丧父,好生教养,谁知道竟然放纵至此,装疯卖傻,残害皇室,甚是凶狠!朕今日便要好好教训你这个刘氏败类!枉你父亲一门忠烈,刘家竟然败在了你手里头!”
皇帝越说越激动,整个人都站了起来,一手指着刘焕。
众人脸色各异,有的脑子不灵光的就跟着指责起了刘焕。可朝代更迭,多得是活得比老乌龟还旧的老狐狸,那个不是眼光毒辣,看看皇帝那个虚张声势的,再看看云王夫妇俩一脸淡定胸有成竹,也都知道大概是什么一个情况了。
只是就算如此,也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帮着刘焕说话。
皇帝到底是皇帝。
刘焕再怎么胸有成竹,他也是个傻了多年,手里没有什么权势的王爷。
“正是因为我刘家一门忠烈,才不忍见朝政混沌,昏君掌权,背信弃义,残杀亲子!”刘焕挺直腰板与皇帝直直对视,“今日我刘焕,便要清君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皇帝突然放声大笑,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清君侧?谁?就凭你刘焕,一个傻子,你以为是在你的云王府里头和你的小王妃玩过家家吗?刘焕,朕本来真是想给你留一条命的,如今看起来似乎是没有办法了。真是伤脑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