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大娘子就在爆发边沿,黄鹂觑着她脸色,责备雀儿道:“叫你看着扬小郎,有什么不对就赶紧吱声,这些你怎么都不说啊?”
雀儿道:“怎么不对劲了啊?大娘子让奴婢看着扬小郎,如果有危险,奴婢肯定就动手了,怎么都不能让扬小郎吃亏啊!”
“你,你这个呆货!”黄鹂跳着脚道。
雀儿不高兴了:“我怎么了!这些姑娘对扬小郎都好的很啊,说话都是娇声软语的,从来没有大着嗓门的时候,肯定没有危险啊,她们还总做东西送过来给扬小郎吃呢!”她眨着眼睛看向郭碧玉,“大娘子,怎么了啊?我真的能保证扬小郎没遇到危险!”
郭碧玉此时一张粉脸如同冰块,她挤出了几声笑:“那扬小郎可欢喜?”
青燕在她身后,矛盾的要死。
扬小郎是个乐师,若是当真和歌姬舞姬搅在一处,那大娘子一失望,说不定以后便也不用再这般耗费心思的关照他了。
可眼看大娘子这个模样,显然是极为在意。
青燕又有些怪扬小郎,没事生这样好做什么?平白地招蜂惹蝶,倒叫自家娘子心情不爽。
这边儿雀儿摇头道:“不知道为什么,奴婢觉着扬小郎不很高兴。”
黄鹂冷笑了一声:“你又知道了?”
“我知道啊,我又不傻!”雀儿道,“那些来这边消遣的贵人们又不是没有从外面请过歌伎,那些人看歌伎们的眼神儿,和扬小郎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了?”郭碧玉话音里有些急切。
“就是……嗯,若真是请教,扬小郎会好好地教,可若是总想软着身子往身边凑,扬小郎就不肯拿正眼看她们了,还会坐的远远的。”
郭碧玉结了冰似的脸孔终于“化开”了一点儿。
“奴婢还能看出来,扬小郎看那些人,和看大娘子,那眼神可不一样了。”
郭碧玉心里喜滋滋地,道:“那你说说,他看我怎么看啊?”
雀儿道:“扬小郎看着那些凑过来的人,就好似看见了不喜欢吃的菜,看一眼都够了。看见大娘子,就好似奴婢看见红烧肉,吃不着也得看一眼,看不着心里还惦记着……”
“你瞎说啥惦记不惦记的!”黄鹂见她越说越不像话,急忙打住。
雀儿道:“我是说我自己啊,扬小郎又不爱吃红烧肉。”
“等等。”郭碧玉道:“那些吃的呢?”
雀儿立刻不言语了。
黄鹂急道:“你快说啊,要急死大娘子吗?”
雀儿眨巴眨巴眼睛道:“大娘子,奴婢说了您可别怪我啊。”
“说。”
“扬小郎一口都不吃,所以都被奴婢吃了……奴婢也不是故意要抢扬小郎的东西吃……只是觉着有点可惜……如果大娘子怪罪奴婢,下次奴婢还是请扬小郎吃了吧……”
她一边说,郭碧玉的唇角便微微的扬了起来,最后露出了舒展的笑意。
青燕瞄着这张打心眼里高兴的如花笑颜,心道:算了,大娘子高兴就好。
郭碧玉这个高兴劲儿没维持多久,脸便是一沉,道:“请尚管事和玉刚过来。”
不一会儿,这俩人一前一后便到了房里。
玉刚看着大娘子冷着脸,心里就咯噔一下,掐指一算,大娘子从二月二那天之后每天都过来,到现在接连有整一个月了。
盛世华音现在的生意好的不得了,完全不需要她亲自过来,她到底因为什么过来,玉刚心里跟明镜似的,一想明白了这一点,玉刚便知道要挨训。
果然,郭碧玉道:“扬小郎是为了我、为了盛世华音的生意才每天过来帮忙。因为有他在,华音曲社才有了主心骨,所以上京中那么多一等一的乐师都喜欢来我们这儿。他事情多,每天早上过来,待到晚上打烊,你们倒叫那么多不知道好歹的人围上去!”
玉刚急忙道:“小的知道错了。”
“扬小郎脾气好,又是来这里帮忙的,没拿自己个儿当这里的主人,所以不好开口说什么,更不好出言训斥。你们倒图了轻省,跟看不见似的!听凭一个个的跟狐狸精似的往扬小郎身边凑!我把扬小郎送到这里,难道是为了便宜这些不入流的莺莺燕燕?”
这话说的忒直接了。
不过郭碧玉手底下的丫鬟小厮早就习惯了,见怪不怪,倒是尚德鸣的脸却红了。
他嗫嚅道:“郭大娘子,实在也是扬羽生的太好了,人性子也温和……”
“生的好,个性温和,难道错在扬羽身上?”郭碧玉道,“他不胜其扰,只是不好意思开口撵盛世华音雇的乐伎而已。你们去将那些乐班里的歌姬舞姬归拢一处,敲打敲打,就说是我这个东家说的,谁要再往扬乐师身边凑,直接卷铺盖走人!我这里是正经地方,来来往往都是贵客,不是她们勾搭汉子的地方!”
玉刚低头道:“小的立刻安排。”
“这事儿就交给你们俩了。”郭碧玉道,“别让我再看见一次有什么不要脸的货色往扬小郎身上贴!玉刚,这次就罚你一个月的月钱,再有做不到的地方,定然重重罚你!”
玉刚原本就是郭碧玉手下的仆役,罚了也就罚了。
尚德鸣也知道郭大娘子这次气狠了,只不过顾念着以前他教扬羽的情分在,这次才没有罚他的钱。
现在他在盛世华音这里钱实在不少赚,而今郭大娘子不过提了一个他其实早就有心理准备的要求——把扬羽看好,他自然得满口答应!
两个人唯唯诺诺地下了楼,正碰见扬羽上来。
“郭大娘子她来了吗?”扬羽满脸高兴地问道。
“可不是在上面呢?”玉刚道,“您快上去吧,我看大娘子这是准备回去了。”
扬羽愣了一下,脸上便流露出些许失落来,又转而笑着道:“好,大娘子既然来了,我总得过去见个礼。”
尚德鸣看着扬羽上了楼,便叹了一声,道:“玉管事,这差事不好做啊!”
玉刚奇道:“怎么呢?”
“扬乐师——若我记得没错,也早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万一他自己个儿相中了哪个娘子,咱们怎么好拦?”
玉刚瞥了他一眼,道:“这您就多虑了吧?您看看扬乐师提起咱们大娘子的样子,哪里还能相中别的娘子?再说了——”他拧着嘴角笑起来,“相中不相中的,难道由他说了算?我们家大娘子还没做过大把银钱扔水里就为了听个响儿的事儿呢!”
他原本就是王府的豪奴,即使现在跟了郭碧玉,可见识却多,在他心里,大娘子便是想一辈子将扬乐师这样养在身边,也没有什么可吃惊的。
郭皋正在和费氏说郭碧玉的亲事。
他们两个在上京停留的时间也够了,眼看不几日又得去江南那边。
南边若干分号的掌柜都送了信来,说是货都收到了。
既然无惊无险的暗渡陈仓,那接下来郭皋和费氏还得安顿那些“死在海上”的随船仆从,总要有个妥当的法子让这些人回家去,要不然怕是要当一辈子“死人”了。
郭皋知道费氏想在离京之前有个大差不差的结果,可没说几句,就听外面婆子报郭仪来了。
他和费氏对视了一眼,不知道郭仪过来做什么?
自从上次摊开了,兄弟俩也没再说过什么话,郭皋内心难过,可也明白,大概也只能这样了。
当断则断,不纠缠在一起,反而能继续做兄弟。
他和费氏将郭仪迎进了书房,费氏照旧进了内间,不掺合他们弟兄之间的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都睡了一觉,才听到动静,似乎有人脚步极快地走了出去,门还被带的“哐当”一声,便揉了揉眼睛,道:“大郎?大郎?”
郭皋走进屋中,见她发丝蓬乱,睡眼惺忪的,就从旁边倒了杯茶递过去,道:“怎地也不盖床被子,这会儿天还凉着呢。”
费氏见他面有忧色,心里一动,一下子就坐直了,道:“二弟找你什么事?”
郭皋叹了口气,道:“他跟我说佩玉的事。”
郭佩玉是二房庶子,虽然李氏不曾像有的府中主母那样苛刻对待庶子,可也没太尽过心,为佩玉找了世家的族学,托了关系送进去,就是李氏最大的善心了。要叫她也和对待郭衡玉那样,全心全力的投入,又是请名师,又是广交学子,那是不可能的。
大概也是郭佩玉一点儿天分都没有,到了现在,书读的十分一般,作起诗词歌赋亦或者是策论文章来,以郭仪的眼光看,实在难以入眼,更不要说去考个什么举人、贡士了!
而今年龄也大了,不合再在人家族学中习学,也没什么大用,所以去年年初郭佩玉就回家了。
他手里没有什么余钱,李氏又不肯给钱让他出去游学,郭仪也不觉得他是那块料,所以一闲着就是一年。
郭佩玉没事情做,李氏不管他,郭仪顾不上他,郭衡玉和郭美玉都看不起他,他便天天呆在他生母屋里。
这可倒好,原先在人家族学中养出来那点儿坦荡气概都没了,学了一身鬼鬼祟祟的小气做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