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你不喜欢赚钱吗?”郭皋反问道。
“我……”
郭碧玉寻思了半天,她没话说了,她还真就喜欢赚钱!
“女儿不管。”她撒娇道,“不是还有约法三章呢吗?”
郭皋道:“你可别提了,为了这件事你娘都要把我活吞了!每天就是埋怨我答应你这个什么约法三章!”
“爹啊,你看女儿啊,美不美?好不好?嫁妆丰厚不丰厚?能干不能干?”
郭皋连连点头,道:“我的囡囡样样都好,可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家啊?”
郭碧玉倒被郭皋问住了。
她以前是年纪还小,还用不着去考虑终身大事,现在是早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可她还是无暇去想自己个儿的事。
这辈子郭碧玉的愿望就是保护好扬羽,让至亲的人再不遭受上辈子的惨剧。
说实话,还走以前的老路循规蹈矩嫁个人家,也不是不能做到,可保护扬羽和家人这种事,难道要靠男人?
就不说让夫家帮忙罩着扬羽有多么惊世骇俗,就连娘家出了事,背信弃义、袖手旁观的夫家也不是没有呢!
最为稳妥的方式,就是靠自己。
要变得足够强大,她别无它途。不过是笨法子——多赚钱呗!将生意越做越大,遇到难事就砸钱过去,总有些效果,所以她才喜欢赚钱。
幸而她真的做到了。
可她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再让她嫁到一个受拘束的人家,做什么都身不由己,她才不干呢。
郭碧玉想了想,慢慢地道:“爹,女儿我呢,自己就已经很能干了。若说门当户对,上京之中的商家子弟,比我能干的也不多,您觉着我能依仗到他们什么?现在女儿赚的钱都是女儿自己的,嫁过去当牛做马赚的钱,都是夫家的,何苦来?那些对我有些意思的商户人家,怕是九成九都打着这个心思,这些人就算了吧。”
郭皋想想,也是啊!
那些人家说的倒是很诱人,说什么嫁过去了里外都做说话算的主母,可生意场上的事儿,又不是天长日久只赚不赔的,万一哪一天真要赔了钱,囡囡还要受夫家埋怨。
他道:“囡囡不愿意嫁到商户人家,那就算了,你二叔……”
之前二房提的那三个“女婿候选人”,被郭碧玉查了一个底儿掉,都给否了,郭仪后来又跟郭皋提过,说一定再找合适的人家,千叮咛万嘱咐地交代郭皋,郭家的女儿不能随便就许配人家。
虽然郭皋和费氏现在不怎么信赖二房,可郭仪说的“不能随便”倒也没错。
郭碧玉听郭皋提起二叔,便笑道:“就知道二叔——”她把“不死心”三个字咽了下去,道,“是个热心的。可爹爹您想,女儿嫁到那样的人家,怕是把嫁妆都贴给人家,人家也看我们不起,何必找不自在呢?”
郭皋耐心地道:“也未必就全是那样的,我听你娘说,你也颇有几个交好的世家小娘子,一点儿也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
郭碧玉心道:若是世家、官家的郎君愿意纡尊降贵,难道我便应该感恩戴德?不管痴傻捏呆、人品如何就嫁了?
可她却不好这样顶撞父亲,便笑道:“若能嫁入这样的门庭,倒是女儿的幸事,可女儿也不能糊里糊涂的做了人家眼中的大肥肉吧?”
她掰着手指头道:“第一,婚后女儿仍是要看顾生意的;第二,任他纳几房美人,生多少孩子,我不管,但我的嫁妆,只留给我的孩子。”
郭皋听着郭碧玉平淡如水、毫不在乎地说“纳几房美人、生多少孩子”,便心疼起来。
就连他都有个……更何况那些人家?
他便拿起了杯子,想要喝口茶,却已经见了底儿,郭碧玉急忙站起来帮他重新续了茶,道:“第三,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的嫁妆、我赚的钱,不可能给夫家贴补家用。若是老婆孩子都养不起,那也太没用了,我嫁这样的人家图什么?”
第三条是郭碧玉的铁则,说句不好听的,上辈子嫁给扬羽,那是低嫁,可扬羽的房子是他努力攒的,平时郭碧玉的生活用度也都是他赚钱——他压根没动用过郭碧玉的嫁妆,她的嫁妆都是自己个儿糊里糊涂败光的。
如果连扬羽都不如,还准备巴着她养全家,那是做梦。
郭皋被郭碧玉这三条说的一愣一愣的。
最后他结结巴巴地道:“又要来约法三章啊?”
以一个父亲看宝贝女儿的目光来看,郭碧玉提的这三条,包括让他心里难受的第二条,郭皋都是赞成的。
问题是这三条是提给未来夫君家的,谁家能乐意啊?
如果是世家闺秀,倒也罢了,正经世家间通婚,夫家都没权利染指嫁妆的。商户家的女儿却不同,能嫁进去都是走了运,凭什么提这么多条条款款?
可郭皋心里头又偏向自家闺女,心说:我家囡囡这么好,又凭啥不能提呢?
他其实是被费氏差遣,打探一下虚实的,想到回去以后要跟费氏说——商户人家女儿不乐意,官宦人家又有“约法三章”,费氏非把屋顶掀了不可。
他站起身来,伸出手想要摸摸郭碧玉的头顶,却惊觉女儿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头发没多少、胡乱扎着小辫儿的囡囡了,心里有些酸楚和不舍,下意识地也不想女儿那么快就变成别人家的人,心中暗道:“罢了,女儿不愿意,又何必让她不高兴。”
出去的时候郭皋和郭碧玉一起出了门,回家却只有他一个。
费氏道:“碧玉呢?”
郭皋道:“她去盛世华音那边瞅瞅,过会儿回来。”
费氏皱着眉头道:“不是昨天刚去过吗?”
岂止是昨天,前天、大前天,更早以前,郭碧玉都去了。
现在郭碧玉每天都会想方设法地见扬羽一面,不然她不安心。
原先她要是连着几天看不见扬羽,听听下面的人的每天汇报,也还行;而今是一天见不着,这心里就放不下。
不是怕扬羽这个,就是担忧扬羽那个。
然而现在看见了扬羽吧,郭碧玉又很闹心。
她站起来,又坐下,坐下了,又站起来,喝点茶,不是嫌烫,就是嫌凉。
黄鹂看了一眼青燕,两个人都不做声,只雀儿眼珠子转来转去的,往下面高台旁边乐师坐的地方望去。
扬羽今个儿晚上没有演奏或者献唱,他是来帮忙打理的,有时候也会与过来的乐师寒暄几句,谈一些曲乐技法。
这会儿他身边坐着一个女子,手中正拿着一根玉笛,正偏着头,侧过脸,笑语晏晏地和扬羽说话。
虽然那女子发丝低挽,遮住了大半张侧脸,可从露出来的尖而小巧的下颌以及红唇便能看出来这是个美人。
扬羽一脸郑重,正对着那根玉笛在说些什么。
那女子便将玉笛递了过去,恰好凑到扬羽的嘴边。
“啪!”郭碧玉脸色不善地将茶盏的盖子合上,人也站了起来。
那边扬羽想是也觉得不妥,连连摆手,还将身子挪的远了些。
雀儿则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大娘子,不明白为什么扬羽好端端地,大娘子却一脸要吃人的模样,便道:“大娘子,你怎么了?”
郭碧玉也不知道自己个儿怎么了。
其实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扬羽小有所成,不需要再为了温饱而奔波,跻身上京的上层乐师之中,有了很多的同为乐师的朋友,更有了许多对他欣赏有加、平日也时常关照的人物。
虽然还是有一小撮人对他这张脸想入非非,可郭碧玉会尽可能挡在他的前面。
这会儿郭碧玉一边心里想着“报恩怎么这么难、怎么得操这么多心”,一边冷着脸道:“那女的谁啊?”
她这声音,就如同一碗冰碴子粥似的,听得身边这几个丫头汗毛都竖起来了。
青燕和黄鹂平日里也就跟着郭碧玉才来这儿,哪里知道,反而是雀儿道:“奴婢认识啊,她叫蔓娘。”
郭碧玉道:“你怎么认识她?”
“奴婢不认识她,您有时候让我看着扬小郎,奴婢去后面的时候听到有人这么喊她。”
“她……”郭碧玉佯装不在意地问道,“她平时也这样?”
“是啊。”雀儿也不管青燕和黄鹂使眼色,道,“她是乐班里跳舞的,原本不会吹笛子,最近突然喜欢吹笛子了,想必扬小郎笛子吹得好,她想学学吧。毕竟技多不压身嘛。”
郭碧玉便咬了咬后槽牙。
“所以扬小郎一来,她就总想往扬小郎身边凑,不过她有时候也排不上号。”
雀儿掰着手指头道:“梅姬也总来找扬小郎。”
“没鸡?”
“嗯。”雀儿点头道,“她也是跳舞的,但是她也唱歌。还有春三娘,还有……”
每说一个名字,郭碧玉的脸就黑一层。
在郭碧玉脸色黑如锅底之前,雀儿总算住了嘴,却不是没有了,而是人名太多,记不住了。
“这些姑娘们总喜欢来找扬小郎,不是看个琴谱,就是学吹笛子。不过她们之间处的却不好,经常对上了就互相翻白眼,还冷笑。”雀儿抖着肩膀“哼哼哼”了几声,道,“就这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