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千姿百态的人造就了这个千姿百态的世界,我们既然喜见这世上存在着千姿百态的美好,那么也就必然要接受这世界上存在着千姿百态的无法言说的黑暗。
陶乐就是其中之一。
就像老虎生来便要狩猎羚羊一样,他生下来便要狩猎自己同族的幼儿。
没有其他的理由,只是譬如有人喜欢吃甜豆腐脑,有人喜欢吃咸豆腐脑,有人喜欢看太阳,有人喜欢看月亮。他只是出于一种天然不需理由的心态,从小便极度厌恶孩子,甚至在十岁之前,他都会采取自残的行为来戕害自己,只因为彼时他自己也是一个孩子。
一直到成年以后,他才有机会将这种厌恶彻底发泄出来,发泄到身边所有能看到的儿童身上,这甚至一度成为了他唯一的乐趣来源。只有在伤害那些看起来无比纯真、稚嫩、脆弱的孩子的时候,他才会感受到自己存在的价值。
……
林森把这沓长达30页的报告整理好,交给了局长,毕竟陶乐这样的人格实属罕见,进行一次系统的分析,十分有助于未来同类案件的侦破和处理。
而在林森撰写报告的时候,邱健清也陪同副局长带着曾经泄露了这三户人家户籍信息的前实习警察前去道歉。
被强制分配了这个任务,邱健清不禁感觉到头皮发麻,他自然理解局长的意思——因为他在处理案件的过程中和三个家庭接触紧密,最能博得他们的好感,这样才能在双方见面的时候控制住家属情绪,以免发生暴力事件。
可如果真的打了起来,邱健清心里暗暗的想,他还真不知道应该帮谁。
这三户人家里有两户已经在最短的时间内离开了这座城市,因此他们现在所能找到的只有一个姓何的孩子和他的家长。
这户人家所住的是一座老旧小区,小区之外没有围墙,也没有保安,只有一栋70年代的破旧楼房孤单单矗立在一片平房中间,大概是那个年代的福利分房吧。
几人刚刚站到了单元门口,便看见单元门上用红油漆写着“虐狗者去死”。虽然有人试图用刀片把这些字刮下来,但这种红色油漆粘性太好,仅仅把“死”字刮得浅了一些。
进入单元门的楼道,周围灰突突的水泥墙上也同样被油漆刷着各种各样诅咒或者侮辱的字眼。相对于其他两户人家,看来这户人家因为小区没有安保,就遭受到了最猛烈的攻击……
几人继续往前走,一直来到三楼,邱健清诧异的发现当事人家门前摆放着一只花圈——明明事情已经澄清过,为什么还会有人追着他们不放呢?
周刚一直怯懦的跟在两个人身后不敢开口,此时看到花圈,脸色唰的红了,立刻上前一步拿起花圈想要扯个稀巴烂。
但是这时候却听见房门被人打开,受害者的爸爸走了出来。他看见了邱健清,又看见了副局长和周刚,脸色便很平静的对周刚说:“别撕,撕得满地都是我还要出来扫。”
周刚的脸上红得几乎要滴下血来,他默默的提起花圈跑下楼,抱着这堆东西扔进了垃圾桶里。便在他重新返回单元门的时候,又有一辆车拉着花圈来送货。还没等周刚说什么,就看见车上的司机拿出了手机,打通了受害人家的电话:“你们订的花圈到了,下来取一下吧。”
周刚看到这样的情况,立刻蹦起来骂:“你们欺负起人没完了是吧?拉走拉走!”
送快递的人不怎么上网,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单是指着车上的花圈惊讶的问:“这不是你们家定的吗?”
邱健清从楼道窗子看见下面的一切,也气得不行:“谁他妈定这些东西了!”
“哎,真是……钱都给了……”那人也显得非常惊讶,“不是五天之前你们定做的12个花圈吗?今天刚做完,真的不要了呀?”
网络暴力的恶果惯性延续,看来没有十天半个月是结束不了了,而当事人爸爸看起来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情,打个手势叫他把花圈拉走。
“你们他妈这是怎么回事?这玩意儿做完了你们还不要?我拉回去能干嘛呀?”那人显得异常气愤,跳上后车斗噼里啪啦把花圈都扔到了楼前地上,然后开着车一溜烟儿的消失了。
周刚把地上的花圈抱进垃圾桶,灰头土脸地走上了楼。副局长实在忍不住,照着他的后脑勺就拍了一巴掌,然后严肃的对家属说:“我带着他来给你们道歉了,他就是最初在网上公布你们个人信息的那个人。学校已经把他开除了,但我知道就算这样也无法抚平你们心里的伤痛,人我给你带来了,你想怎么骂,想怎么打都随便。”
受害人家属惨淡的笑了一下:“还有什么用呢,我儿子今天去上学,被同学拿着他跪在地上的照片嘲笑,气得跑回家来要退学,可我连一句劝他的话都说不出口……”
周刚弯下腰:“对不起……”
“别跟我说对不起,跟你自己说吧。”这位爸爸走进家门把三人关在了外面。
周刚眼睛发红,立在门外迟迟不肯离开,非要说些什么。
眼见事情不会向暴力的方向发展,邱健清就往下走了一个楼层,拿出烟叼在嘴里,透过楼道的窗子看着楼下花圈的碎片,深深吸了一口烟……
便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是一个陌生的号码。邱健清看了眼号码,按下接听键,便听见话筒对面传来一个女人柔弱的声音:“你好,请问是刑侦支队的邱队长吗?”
“是我,你是哪位?”
“我……”电话对面迟疑了一下,“我是高登的妻子。”
邱健清听见高登这个名字,愣了一下,立刻掐掉烟,语气恭敬起来:“您好,找我有什么事吗?”
电话对面说:“我们全家都非常感谢您还了高登一个清白,一直没有报答您,今天反而还要求您办一件事,真的非常抱歉。”
邱健清诚恳的说:“如果我能办到,一定尽力而为,您说吧。”
邱健清非常同情高登,同时也非常疑惑——高登是在监狱自杀的,但根据邱健清他们的调查结果,如果高登只是配合杨克演了一场戏,那他完全没有必要自杀,他的死亡实在是一出赘笔。
“因为高登已经翻案了,所以我们必须要去监狱那边办一些手续,我家也没有什么人了,让我一个女人独自处理这些事情还真的没底气,所以你能不能陪我去一趟?”
邱健清想了几秒,正好刚刚给投毒案收了尾,时间比较空闲,陪她去一趟也无可厚非。
“那好,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监狱离这里也不远,所以我打算明天早上就过去一趟,如果快的话,当天晚上就能回来。”
邱健清替她决定:“那就明天早上第一班火车,火车站见。”
第二天,林森一早就陪着高登的妻子来到了省监狱。
办过了手续,高登的妻子怯懦的提了一个要求:“我能不能去看看高登当时住的房间?毕竟他那时候被抓走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
监狱管理人员犹豫了一下:“那个监室现在已经有犯人了,好吧,我跟监狱长请示一下。”
得到允许之后,几个人穿过了重重铁门,一直来到了监狱内部。他们和负责这个区域的狱警打过招呼,分区狱警便拿出钥匙,带领他们找到了当年高登所住的监室。
“这个时候他们应该都在工作间工作,但今天这个监室有个犯人身体不舒服,所以现在应该在睡觉,我先把他叫出来,你们再进去。”
狱警拉开了监室的小门,喊了一声:“5865!”
但是房间里却没有人答应,于是他又喊了第二遍“5865!”,这一次还是没有人答应。狱警显得有些疑惑,挥手叫另一个狱警把邱健清他们两个人带远了,然后拿出钥匙,打开了监室的门,一眼便看见本应休息的人坐在了地上。
“你……”狱警刚刚走进一步,便立刻站住了。
然后邱健清就听见整个监狱都响起了警报声,监狱内部所有的门在最短的时间内关闭上锁,把所有人都锁在了原地。
邱健清绕过身前狱警的阻挡,走向前,顺着那名已经惊呆的狱警的视线看过去。
只见这个房间大小不过十平左右,两侧各放着三张双层床,可供六人入住,里面还有一处卫生间,看样子就如同大学的宿舍,干净整洁,但是没什么审美,而此时,在最里面那张双人床的床脚下,呆呆的坐着一个人,这个人他竟然认识!
“徐雷?”邱健清皱着眉,叫出了声。
狱警听到他叫出这个名字,猛的回头:“你怎么认识他!”
“我能不认识吗?这个人就是我抓进来的!”
邱健清一秒没有停留,大步走到房间里面,蹲在了徐雷的身前,这时便发现他脖子上系着一根非常细的铁丝,铁丝一端绕着他的脖子,另一端系在双层床的床杆上,他竟然采取了一种非常巧妙的方法把自己吊死在了房间里!
邱健清眉头紧锁,仔细看着他的尸体。徐雷脖子上的铁丝已经深深勒进了肉里,伤口往外流着血,铁丝一次性割断了徐雷的气管和动脉,绝对是回天无力了,然而他的身上没有其他挣扎的痕迹,其他人想要绕过狱警的看守走进监室来杀掉他那也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因此徐雷一定是自杀。
邱健清叹了口气,他不觉得这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毕竟结合徐雷所犯的罪过还有邪门心态,他会自杀完全可以理解,甚至可以说在邱健清的意料之中。但邱健清没有想到徐雷会死在自己的眼前,更可怕的是徐雷究竟是从哪里弄到的铁丝?要知道监狱里的看管级别可不同于别的地方,这里就算牙刷都只有一节手指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