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有意无意地全都向金古梁聚拢,给沈尘飞和傅梦瑶留下大之不能再大的空间。
沈尘飞命薄西山,但与傅梦瑶在一起,看似并无多少痛苦,凝望着,微笑着,剩下最后一口气也似只为傅梦瑶,缓缓道:“梦瑶,你相信男女之间有纯真的友情吗?”
“相信,沈大哥与我不就是吗?”傅梦瑶点头,轻声答道。
“在你心中,一直这么认为?”
傅梦瑶又点了点头,表情凄苦。
沈尘飞身子微微一颤。
傅梦瑶不由自主握住他的双手。
沈尘飞甚是欣慰,道:“其实,我一直偷偷地喜欢你,把你当作我梦想中的妻子,只是从未告诉过你。”
傅梦瑶脸色微红,虽然她已近知天命之年,此刻却像沉浸在热恋中的少女,有几分幸福,几分激动,也有几分惭愧,说道:“是因为我已经嫁给了曙天的缘故吗?”
沈尘飞道:“叶贤弟比我优秀,你跟着他会更幸福。”
傅梦瑶微微笑慰:“其实人之高低优劣,本不该排序的,只看你最眷念哪一个。”
沈尘飞意味深长地感叹道:“是啊,千花竞放皆宜人,即使摘下自己最爱的那一朵,也会望着其它的花朵啧啧而赞‘还有更美的’,但凡未得到,总是最美好。”
“沈大哥不用多说,梦瑶心里清楚。”
“说出埋藏在我心里几十年的话,原来是如此之畅快,你会怪我吗?”沈尘飞的气息越来越弱,声音几近不闻。
“沈大哥,原来有段冰封的情缘一直在你心中潜藏着,真对不起!这些年你一定过得很痛苦,我怎么会怪你呢?”傅梦瑶无奈,两颗晶莹的泪珠落在沈尘飞的面颊上,她如何不明那种午夜梦回后思念某个人的巨大空洞?无力,痛苦,甚至害怕,彼此相拥着寂寞。
沈尘飞望着傅梦瑶,十分宽慰地闭上双眼。
人生漫长几十年,直至临死前才壮胆表白;人生短暂几十年,尚未来得及体验便溘然而逝。
原来爱情对于某些人总有时差,显得遥不可及。
其实,只不过隔着一层薄雾而已,可谁也没有勇气主动跨越。或许,是因为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契机;或许,是因为要保持这份独有的矜持,为了彼此好好地活着。
沈尘飞凭着一分痴狂与勇敢,用一生的姿态去呵护。
逝去的人和故事,日后只会留在傅梦瑶的心底,变成一个永远无法打捞的美梦,久而弥香!
笑着离开,如斯者、古今有几?人世间最脆弱的事情,莫过如此——缘分。情薄。有缘无分。谁也无能为力。遇不到,会寂寞;遇到了,却更加寂寞。
“沈大哥!”傅梦瑶哽咽,“沈大哥走了。”
叶曙天和酒剑痴走了过来,沉默不语。叶曙天轻轻搂住傅梦瑶的肩膀。船舱只有那么大,妻子与沈尘飞之间的对话犹然在耳,他感觉自己很幸福。
金古梁得众位高手相助,很快恢复体力,道:“我们已经惊动了飞天教,事已至此,只能进不能退。”
普慧、穆清、潇湘仙子、岳阳天等都点头道是。
叶曙天紧握双拳,愤恨不平道:“飞天教间接毁灭了叶府,如今又把我生存的寄托毁灭了。”沈尘飞的死,于叶曙天而言,并不仅仅意味着失去了一位真心朋友,而且断绝了他后半生的生存欲望。
龙峰山,本是他们三人相约到老、至死的好地方。
金古梁走到傅梦瑶的身边,悲戚言道:“落叶归根,沈前辈因我而死,有劳叶伯伯夫妇将他尸体送回蕲州。”
叶曙天道:“区区小事,有内子一人足矣。”
傅梦瑶见叶曙天态度坚决,知他心意,反握叶曙天的手,深情说道:“那我在龙峰山上等你回来。”
金古梁愤慨言道:“背水一战,誓不回头。”
叶曙天叮嘱傅梦瑶道:“人死不能复生,不要太悲伤,你驾船迅速回去,通知前方各位英雄正面助攻。”
“好,你们小心。”傅梦瑶依依不舍的样子。
金古梁突然想到什么,道:“傅伯母,带丝竹一起离开。”
傅梦瑶忧道:“丝竹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恐怕不会随我。”
金古梁灵机一动,将詹琦琦曾经留给他的小金盒子取出,递给傅梦瑶,道:“这是我最心爱之物,暂交丝竹保管,让她安心等我回来。丝竹不会武功,留下无益。”说罢,第一个飞跃而起,向南澳岛冲去。
普慧、穆清、潇湘仙子、岳阳天、叶曙天、酒剑痴、季人、季之、季初等十几个人相随。最后,船上只剩傅梦瑶和死去的沈尘飞。
傅梦瑶驾船急返,途中默祷祈福。
其时夜深,半轮残月挂在空中,淡淡的月光洒向海面,反增几分凄凉与寂寞。
各位英雄侠士早已蠢蠢欲动,见傅梦瑶只轮而返,七嘴八舌问个不休。傅梦瑶长话短说,催促众人急速前往济援。
唯有一人,对此漠不关心,只满怀憧憬地紧握那个金黄色的小盒子,喃喃自语:“这是金大哥的生命,他一定会回来。”
“走吧,我们去龙峰山等他们。”傅梦瑶将沈尘飞的尸体置于船尾,拉着叶丝竹的手坐在船头,眺望浩瀚无垠的海面。
叶丝竹突然问道:“娘,你除了爱爹爹,心中还能放得下另一个人吗?比如沈前辈。”
傅梦瑶一愣,沮丧地说道:“其实,这很不道德。但人有时候很可怜,得到一样东西必须失去另一样东西。”
叶丝竹愁眉苦脸,道:“奇怪,娘亲可以同时爱上两个男人,为何我心中时时刻刻只能放得下一个金大哥。”霎时,她又幸福满面,道:“娘,这么说来,金大哥也可以同时爱上任姐姐、沐姐姐和我,对不对?”
傅梦瑶道:“傻孩子,有些爱可以肆无忌惮地说出来,并且能够行使各自的权利和责任,就像我与你爹;但有些爱不能说出来,说出来或许是一种伤害,只能默默藏于心中,明白吗?”
叶丝竹道:“那娘亲你说,金大哥对谁的爱可以说出来,又对谁的爱不能说?我是他的哪一种?”
傅梦瑶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