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时分,金古梁全身黑衣,幽灵一般,独自前往詹府。
十年,詹府依然,不曾大变。金古梁此番前来,目的与上次有别,只为寻找线索,发觉哪儿有变,便钻到哪儿。一个时辰后,仍一无所获。直至潜入詹束龙的卧室,才发现了蛛丝马迹。
詹束龙乃赐同进士出身,酷好文墨,犹喜欧虞颜柳书法,是以居室壁上悬挂有几幅真迹,虽经岁月侵蚀,依然明晰如斯,独见一幅皱皱巴巴,似有裂纹。
金古梁诧异:“敝帚尚自珍,真迹如此难得,詹束龙爱如至宝,没有理由不顾惜。”生疑欲探,金古梁蹑手蹑脚近前掀开,果真有一个入口。
艺高胆大,金古梁犹似一阵风飘忽而进,原来是一个密室,里头漆黑不见五指。
金古梁点燃火折,踅了进去,约莫一顿饭工夫,见有一个狭小囚室。因地势低洼,不得日光,这里氤氲潮湿,气息不畅。
金古梁靠近,却见囚室里躺有一人,蓬头垢面,鬓发斑白,手脚俱锁,骨瘦如柴,面无人色,正是胡风,兀自沉睡。
金古梁愁肠百结,痛不欲生,小声谨慎喊了一声:“师傅。”
胡风缓缓睁开双眼,爬了起来,一惊非小,弱弱道:“归海?”
金古梁泪流满面,扑了过去,一把抓住胡风的手,颤道:“师傅,徒儿不孝……”
胡风泪涕纵横,哽噎难鸣,双手颤抖不已,反握金古梁之手,显得软弱无力。
金古梁心碎了,像被人踩着一样,几乎要窒息,肝肠寸断问道:“师傅!为甚么会这样?”
胡风道:“这里如此隐蔽,你如何找来?外面无人防守吗?”
金古梁道:“晚上防备松懈。詹府一草一木之变,都逃不出我的眼睛。”
胡风点头,舒了口气,缓缓言道:“见你安然,我便放心。师傅一把年纪,行将就木,你不必难过。虽然这里环境恶劣,但每天有人送来一顿饭,不至于饿死。我能坚持至今,只因有些心愿尚未了却。
“你既然来了,我便告知于你。三十年前,武林出现一名‘黑风怪客’,名唤沐天洪,自创‘飞天教’,大批招募教徒,三教九流,不分善恶好坏,尽数揽入教中。教义耸人听闻:‘飞天神教无人敌,自提头发能离地。飞天神功盖无双,羽化登仙你为王。’
“哎!试问一个人武功再高,力量再大,如何提起自己,如何得道成仙?飞天功不过是沐天洪修炼的一种至阴至寒、阴险毒辣的功夫罢了。可世上偏有许多无知的人相信,并且数量大得惊人,甚至一些武林名宿也颇感兴趣。
“沐天洪工于心计,多招穷苦之人入教。那些人吃不饱穿不暖,通常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整日幻想神灵帮助他们脱离苦海。飞天教正是利用穷苦之人脆弱的精神,借助迷幻的教义招摇撞骗,大行其道。
“入教后,修习阴毒的飞天功,危害武林。教徒们有吃有喝,视沐天洪若神,顶礼膜拜,唯他马首是瞻。沐天洪一声令下,教众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点火燃烧自己亦无怨言。
“不至半年,飞天教聚集了数万人,尤其在河南、两湖一带,甚为猖獗。教徒多数学识浅薄,一旦拥有丁点权力,便为所欲为,以致奸淫掳掠事件时有发生,甚至自焚。
“武林中名门正派对此深恶痛绝,与飞天教争端不休。而飞天教教众甚多,武功又阴险毒辣,与之争端的门派日后不断受到滋扰,死伤无数,怯意渐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此,飞天教愈加猖狂。
“对于穷极无聊之人,我们怎能过分责怪?只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武林正道人士达成一致:若想平息争端,解救众人,唯有从教主沐天洪身上下手。
“那时,少林方丈普慧精研《易经》,内功无人能及,大伙儿推他为首,意欲行刺沐天洪。不料普慧自言败归,闭门修炼去了,群雄束手无策。我血气方刚,总想做一两件大事,威震武林,于是,独自前去约沐天洪一战。
“结果,我以独创的‘绵绵功’和‘绵绵剑法’侥幸胜过沐天洪。实则因为普慧大师伤了他的经脉,沐天洪内伤未愈。我对他的所作所为甚是切齿,便废去了他的武功,命其解散飞天教,从此不许踏入中原,才应诺放他一条生路。
“这一战让我声名鹊起,‘绵绵功’和‘绵绵剑法’一度被誉为江湖神话。那时,我恰值而立之年,正是借着那股风头,创办了七月剑派。
“十一年前,我收到密报,其实飞天教从未解散,只不过不似先前那般明目张胆。更为厉害的是,还笼络了大批武林高手,甚至不乏朝廷中人,詹束龙便为其中之一。不久,我带你前往詹府与他协商事宜,实则探他口风,不料詹束龙三缄其口。而你却结识了他的千金詹琦琦,从此堕入爱河,深陷不能自拨。
“哎!为师本不该破坏你与詹琦琦之间的生死爱恋。詹琦琦心地纯真,并不知晓个中情由。就在你赴京的当晚,为师生死之交岳阳天赶来,告知说飞天教近日要歼灭七月剑派,以雪沐天洪武功被废之仇……”
金古梁聚精会神地听着,胡风气力不济,舒缓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