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赵中病情突然恶化,而萧皇后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称这一切都是叶士衡跟赵子迟在背后捣鬼的话,这会是叶予怀在出嫁之后回到叶府里过得最为平静的一个冬天,她先是在东厢与赵子迟恩爱相处了几个月,而后因为萧筱然的突然出现而服药过量昏睡了将近十来天,这个冬天已经所剩无几,马上又是除夕,她想,等明年萧筱然生下孩子,她就离开这里,到时候赵子迟生子的喜悦总会压过她离开对他造成的伤害吧。
可是这个冬天注定了是不寻常的一个冬天,因为就在年前不到十天的时候,叶士衡被抓了,而罪名竟然是意图谋反,与他一起被打入带走的还有当时正与他在皇帝房内商讨该如何对付萧皇后的赵子迟!
父亲跟丈夫双双入狱,当叶予怀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他不担心赵子迟,他那么强的武功,即使最后被上百人包围他也总能有办法逃出来,无非是不要这个王爷不要这个皇帝而已,生命安全根本不会有半点威胁,她担心的是她那连三脚猫功夫都没有的爹爹,大理寺那个地方她不清楚,但是进去了,搞不好就会去办层皮。
但他们既然背着这么大罪名,总不至于会一下子就有生命危险吧!她得赶紧想办法将这件事弄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爹爹会突然被抓了起来,为什么赵子迟会跟他一起被萧皇后的人带走呢?难道是因为皇帝撑不下去了,他们要加快动手了?
叶府自此笼罩在阴云之中,所有人连走路都不敢发出任何声响,深怕惊动了叶予怀,她因为叶士衡的事而变得憔悴不堪,才不过区区三天时间,整个人已经消瘦得不成样子,连原本灵活的双眼都已经凹陷进了眼眶,令人见了总忍不住心疼。
“管家,大理寺那边可有消息了?”
正厅,叶予怀跟管家以及家中几个管事聚集在一起,新年将至,叶府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无论谁见了都忍不住叹气,好在叶予怀不在王府,不然以萧皇后的气量,搞不好随便给她安排一个罪名,她就也跟着叶士衡跟赵子迟进去了。
管家摇了摇头,哪里能有什么进展呢,皇帝昏迷不醒,病情加重,恐怕随时都可能一命呜呼,要是他就此西去,那太子继位,萧皇后成了太后,谁还敢跟他们萧家作对,所有人明哲保身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在这个风口浪尖上跳出来往自己身上揽事情呢,就算他们叶府不打算过年,其他人都还等着过年跟家里人团聚呢!
可这些话太残忍,他在叶府这几十年,看着叶予怀长大,看着她出嫁,看着她一天比一天瘦,这时候哪里忍心说这些,只轻声安慰着:
“放心吧大小姐,老爷吉人自有天相,他这么多年在宫里积累了不少人缘,我明天再一家一家去问问,总会有办法的。”
叶予怀心知他是在安慰自己,如果真有办法的话,这个节骨眼上肯定都已经用上了,根本不用自己问了他才想到,她这几天已经想了许多办法,大理寺那些人都已经派人送去了银两打点好一切,其他跟爹爹素来交好的官员,她也已经派人去探口风了,可是三天过去了,到现在依旧一点消息都没有,送去的银子像是人间蒸发一样很快就没了,可收到的消息却少得可怜。
她到现在为止只知道那天萧皇后母家那个在宫中当差的哥哥突然提着一袋东西不顾赵子迟安排在门外的重病,硬闯进了皇帝的寝宫,而后便是所谓的皇后娘娘懿旨,说叶士衡谋反,他们在他的太医院里找到了给皇帝服用的药,他们从里面发现了有害物质,这才是导致皇帝陛下缠绵病榻,病情一直反反复复不见好转的真正原因。
据说那天赵子迟一句话都没有说,可为了公平起见,他们当时又如此密切得靠在一起说着话,他也被皇后娘娘的懿旨强行带走了,但是带走了之后呢?两个人是否分开了,有没有被拷问,是不是会屈打成招,这些事情她一概不知。
她没有想到,皇帝缠绵病榻这件事竟然让皇后加快了动手的脚步,赵子迟做得滴水不漏,她找不到半点空子就只能将脏水泼到爹爹身上,想必她想出去他已经很久了,这一次不管最后赵子迟怎么反击,爹爹身上的脏水怎么都洗不掉了。
叶予怀不笨,如果到了这时候还不明白皇后打得什么注意她就真的是猪了,只是她一直没有想到,一个在皇帝身边呆了这么多年的女人竟然会这么狠心杀害自己的丈夫,皇帝生病的真正原因,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听说太子虽然没什么大智慧,在宫里被他那个霸道的娘亲压着几乎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但也好歹是个善良的人,倒是他这个亲娘,为了权力竟然舍得杀害她亲生儿子的亲生父亲,如果将来有一天,这件事被她儿子知道了,他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但这些都不是叶予怀能够担心的了,她现在最担心的是怎么才能打探到他们在里面的情况,如果一直这么下去,冬天这么寒冷,爹爹年纪大了,这把年纪他在牢中怕是撑不住,到时候若是病了,扛不住他们的拷问,不就遂了萧皇后的心愿了么?
第二日,叶府又是全府出动,将所有能够想到的,跟叶士衡有过联系的官员家里都走了一遍,可当傍晚大家在正厅碰头的时候,却一个个都摇着头。
叶予怀的担忧成了现实,他们为了避嫌,谁都不肯站出来说话,那些平日里在太医院受了叶士衡不少照顾的新人都不敢出来主持公道,更别说那些在官场混久了的老狐狸了。
“管家,还有没有哪里是没有去拜访过的,你仔细想想。”
叶予怀一整天都没吃东西,脸上几乎已经没了血色,这副样子要是让爹爹看到了,他肯定得心疼死。
管家翻出随身带着的名册,那是所有可能对他们有帮助的官员名单,每一条斜线都代表这个人已经拜访过了,四天时间,他们已经将古云城每一个跟叶士衡打过交道的人都登门拜访过了,有的或许还稍稍说上几句话,表示下自己的无奈跟无能为力,可是更多的,是连门都没有出,要么就是称病不能见客,不管是什么借口,结果无非一个,那就是他们不愿意帮忙。
所有人都沉默了,谁都不敢将最坏的消息告诉叶予怀,可是她敏锐的双眼看出了管家跟其他人的犹豫,直觉告诉她实情还有更加糟糕的,她自我安慰着事情已经这么糟了,不会更加糟糕了,可一问之下却得到了今天听到最为糟糕的一件事。
“老爷的案子明日一早就会宣判了……”
天已经渐渐黑了,冬天的夜晚来得特别早,叶予怀觉得一天才刚刚开始,可这一天已经结束了,对于叶府来说,又是一个漫长而短暂的夜晚。
“为什么?不是应该三堂会审么?他们手上就这么一个证据,甚至连证据都算不上,太医院又不是爹爹一个人的,谁都可以进去,怎么可以抓着一包药就说是他的东西呢?这栽赃嫁祸太明显了,我们不能被动挨打。”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
“小姐,你难道还不明白么?这次萧皇后就是冲着老爷来的,皇帝陛下病着,王爷被她带走了,虽然不会有事,可暂时肯定没办法出来,这皇宫里现在说了算的是皇后娘娘,三堂会审那些不过是个过程,她一句话就能将老爷置于死地啊……”
是啊!她早就明白了,赵子迟这样的人她哪里动得了,即使要动也得想点更高明的借口,她这次就是冲着爹爹来的,或者,冲着他们父女来的?
“我要回趟王府!”
管家很快便明白了她的想法,赶忙拦着不让走:
“不行,小姐,这时候你不能回去,他们就算不来明的也能来暗的,你回去王府,王爷又不在,根本没人能保护你的安危,老爷已经进去了,你若是再后脚自己跳进去,这个叶家就散了。”
说着,老管家脸上已经盈满了泪水,是啊,她是叶家唯一的希望,她是叶士衡唯一的女儿,她要是跟着出了事,这个叶家就真的完了,可是难道因为这样就让她坐以待毙在这里等着爹爹出事的消息?
她做不到!
“放心,他们不敢对我怎样,萧皇后不是傻子,我若是去了没有回来,你便去陵城求南寒霜,他是赵子迟最重要的朋友,手上握着重兵,还有陵城在他手上,他们不敢怎样。”
“可是……”
“不要可是了,已经没时间了!”
于是就这样,叶予怀当天带着燕子两人回了王府,可还没有踏进长留王府的大门,那边萧筱然的人已经将她们团团围住,她们被困在王府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萧筱然居高临下站在长留王府四个烫金大字的匾额下,双手抱着的是她引以为傲的肚子,那里面是她跟赵子迟的孩子,可她竟然还能在这里演戏演得这么像!
“哼,我说叶予怀,你当真好胆识,这时候竟然还敢送上门来,你也不想想,若不是因为你爹,王爷怎么会有这种牢狱之灾!”
这是叶予怀平身第一次想爆粗口,可是那句放屁还没与说出口,人却已经被人一棍子撂倒在地上,燕子一把护住她,将她拥在身下,棍子接二连三打下来,却全数落在了落在燕子身上,叶予怀想推她,她却始终死死抓着自己的肩膀,不让她转过身来。
“好了停了,别把人打死了,不然等王爷回来了你们怎么交代!”
兴许是萧筱然打够了,她一声令下,那几个狗腿子立马住了手,可燕子已经连哼哼的声音都没有了,浑身带着伤,连站起身都困难。
“叶予怀,你是不是想让我帮你去求求我姨娘,让她放过你爹啊?告诉你,不可能!这件事已经坐实了就是你爹的所作所为,大义当前,你还想翻身,简直痴人说梦!”
如果她在来之前还对萧筱然最后一点良知抱着希望的话,随着她被撂倒的第一下开始,那希望也如同已经紧接而至的黑暗一样永远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她想,这世上终究还是有这样的人渣,他们叉腰站在门口,他们指挥着自己身边的狗腿子将善良的人们拒之门外。
叶予怀艰难得扶起地上的燕子,她的嘴角已经被打出了血,鲜血顺着嘴角一点点滑落下来,滴在石板的地面上开出一朵小小的血红色花朵,但很快便因为夜色的关系不见了踪影。
今天所遭受的一切,她一定全部都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