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容见母亲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才稍稍安心下来,可被角上触目惊心的红色却无论如何都除不去,那仿佛是一个记号,一个已经被死神打上了记号的人,即使再不情愿也总有一天要被他从这个世界带走,而她的母亲正是这样一个命不久矣的人。
她站起身将被子轻轻掖好,顺势将红色的一角塞进了被窝,眼前顿时没有了血红色,可心里的却怎么都除不去,才不过短短两个月而已,为什么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为什么珍惜的人在乎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走了,先是秦言,现在白雨柔也被带去了监狱,而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母亲了?
是谁说过的,幸福的人大抵相似,而不幸的人却各有各的不幸,明明两个月以前一切都还是好好的,可现在怎么什么都变了,连这分明是一样湛蓝的天空在她看来都没有了当时那么明亮,那蓝色背后仿佛透着一股子黑暗。
既然时间紧迫,就不能再这么浪费下去了,无论如何,这次就算是给白雨柔下跪,她也要让妹妹来看一眼母亲,不然她就算是走了也不会走得安心,而现在自己唯一能做的就只剩下这一件事了。
可是在这之前,她还要先去求另一个人,那就是白雨泽,如果没有他的帮忙跟谅解,白雨柔肯定没办法从看守所里出来,而要取得白雨泽的谅解,孙容在心里却是一点底都没有,不过无论怎么说,他都是白雨柔二十多年的哥哥,或许会念在多年的兄妹之情上网开一面也说不定。
孙容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来到林若华的病房,这是她打听之后才得到的结果,原来她昨天傍晚就住进了同一家医院,只是自己忙着照顾母亲,而后来干脆请假没有去公司,才不会知道白氏国际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她站在门口望着病房内直挺挺躺在床上的林若华,还有在一旁始终皱着眉的白雨泽,以及坐在床沿晃着小腿又十分担忧自己母亲的白末,他们一家三口都在一起,而自己这个外人,这个时候出现在门口多少有些不合时宜,于是这一犹豫就是半个多小时。
直到在门口站得腿都酸了,她才觉得一直这么站着不是个事儿,整理好情绪,又深吸了一口气,孙容才慢悠悠进了林若华的病房。
白雨泽微微抬头,看到进来的不是医生护士,而是孙容,转而又低头看着林若华,并没有吱声,倒是一旁的白末因为看到自己父亲的不寻常动作而回头,当看到进来的人是孙容时才一下子扑到了她怀中:
“阿姨……”
话中明显带着哭腔,孙容是跟他母亲同辈中唯一一个跟他相熟且相交好的阿姨,其地位甚至只在自己母亲林若华只下,现在这个时候林若华躺着还没有醒来,而他爸爸又只顾这么坐着盯着自己妻子看,一点都不知道该怎么照顾自己这个儿子的情绪,白末真是一边担心妈妈的同时又委屈得要死,更要命的是他还要时不时想一些这件事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错,因为当时如果自己坚持的话,那个坏人根本不可能带走自己。
孙容将白末抱在怀里,私下里面对白雨泽虽然不是第一次,可这样的状况却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而自己之前明明有事对不起他,如果不是她,白雨柔也不会有之后的种种,当时那份文件是她偷的,这件事林若华应该也知道,只是白雨泽知不知道她就不清楚了,但无论如何,他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那么,今天她来这一趟是否能够成功说服他让白雨柔出来一趟呢,如果不能的话,母亲那边该怎么办?
这一个个问题围着她转得飞快,几乎将她脑袋都转糊涂了。
场面一时间十分尴尬,白雨泽没有理会自顾自进来的孙容,而白末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么小的孩子甚至都还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之间没有人开口说话了,只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却只能任由孙容抱着,一声不吭。
孙容知道一直这么沉默下去自然不是办法,于是轻声咳嗽了一声提醒白雨泽这里有一个外人存在,另一方面也是给自己打气,希望这件事一切顺利:
“白总,我有件事想请您帮忙。”
白雨泽抬头看了她一眼,想必是为了白雨柔的事情,虽然不明白她到底是为了白雨柔的什么事,心里却十分清楚这件事肯定跟白雨柔有关,于是他脸上并没有多少表情,只是轻轻瞥了孙容一眼之后又重新看着林若华,她怎么还不醒过来,都已经快睡了一天一夜了,难道是平时开店太累了,所以才逮到机会就睡个够?可自己这个做丈夫的实在是不放心啊,不眠不休守了她整整一夜多了,可她竟然连个指头都没有动过,这也睡得太沉了吧?
“那个,我……”
得到这样冷淡的对待孙容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继续了,虽然知道他现在担心林若华的身体肯定无暇顾及自己,可现在还没有提到白雨柔他就这么冷淡,一会儿说到白雨柔的时候想必会更加不给自己好脸色了吧,而现在想想自己来这里的目的,看来有点悬啊……
“有什么说什么,别吞吞吐吐。”
要不是因为她是林若华的朋友,但就她曾经有过的所作所为他早就把她赶出这个地方了,可是林若华还昏迷着,一会儿要是醒了知道他做了什么好事,肯定会不开心的吧,所以他才极力忍着没有发飙。
“白总,白雨柔的真实身份你大概已经知道了,我母亲现在病中,可能……可能拖不了多久了,能不能求您成全我们让她见一面我母亲……”
因为感觉到白雨泽投过来的目光而连带着声音都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就已经没有了任何动静,他这个意思是说他不同意吗?不过就算不同意也无可厚非吧,那个叫白雨柔的女人虽然曾经跟他一起长大,可是她竟然两次企图绑架自己的儿子,一次甚至还重伤了他的妻子,而其他的,当年的恩恩怨怨他都已经不想再提了。
“这件事不是我说了算的,她现在人在看守所,我不能帮你。”
尽管知道他不会帮忙,可听到他这么说孙容心里还是十分心痛,想想这件事如果连白雨泽都没有办法的话,自己就算贸贸然跪死在看守所门口也不会有人理自己的吧,怎么说他都是这里最有能耐的一个人,如果连他都……
“我知道这么说是勉强您,可是,如果连您都没法帮我的话,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而且我母亲的病……”
再也说不下一个字,或许跟自己的成长环境有关,孙容是个十分要强的人,在外人面前从来不会掉一滴眼泪,可今天,一想到之前母亲咳出来的那一大滩鲜血,还有被角上那触目惊心的血红色,她的心就像是被人活生生扯碎了一般,说不出一句话来,只由着那无声的眼泪一颗紧接着一颗滚出眼眶。
白雨泽望着那一颗颗低落在地板上的眼泪,像是开了花一样砸成一朵朵花,他不是感性的人,在认识林若华以前甚至都不会有什么强烈的感情,只是跟她重逢之后,那种感情似乎变得强烈起来,喜怒哀乐仿佛被放大了,看着孙容这一朵朵泪花,心里似乎有什么被人轻轻拽着,虽然不疼,却感觉十分难受,自己这么快就回绝了她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应该跟李所长打个电话,希望他网开一面让她们见一面?这件事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可心里想起白雨柔做过的事情,他就恨不得让她直接下地狱去。
病房里安静得十分诡异,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却谁都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
“泽……”
突然间,原本躺在床上昏迷着的林若华拧着眉毛微微睁开了双眼,她已经昏睡了很久,乍一睁开眼甚至还不明白自己在哪里,腹部的伤口已经被妥善处理过了,只不过现在想要动一动却依旧痛得要命,怎么跟生孩子似的,好在当时自己生末末的时候是自己生的,要不然腹部再多一道伤疤,看着要可怕死了。
“妈妈,你醒了?”
白末第一个反应过来,挣扎着从孙容手里跳下地来,真是太好了,如果妈妈再不醒过来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虽然不明白孙阿姨跟爸爸在讲什么事情,可是孙阿姨的眼泪他可是近距离看得一清二楚,要是妈妈再不醒过来她都不知道要哭到什么时候。
“是啊,末末。”
林若华想要伸手去抚摸白末的脑袋,却不想刚伸出来的双手被白雨泽抓了个正着,他的手有些凉,可却意外得让人安心,自己这次这么胡来肯定把他气坏了吧,她还记得当时自己倒下去时他的喊声,肯定是被自己吓坏了,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望着他们一家三口,孙容突然不知该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哪里才合适,这是多么温馨又感人的画面,昏迷了一夜多的妻子突然醒来,而一旁的儿子跟丈夫都欣喜若狂,如果是她,她也会觉得十分感动的吧,可是她不是林若华,她还有病重的母亲要照顾,还有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弄出来的妹妹要头疼。
踩在地面的双脚开始朝门口一点点挪去,或许这么不动声色的离开才是最妥当的做法,却不想还是被刚醒来的林若华见了个正着:
“等一等,容儿。”
孙容止住脚步,可林若华却并不看自己的脸,而是朝着白雨泽开口说道:
“泽,刚才迷迷糊糊中我听到了你们的谈话,阿姨她,对我一直都很好,我从小就没有妈妈,以前的时候每次去容儿家里就把她偷偷当成自己的母亲,所以,这次你帮一帮她们吧,如果能够让她们见一面,我肯定也会感到十分开心的。”
孙容有些诧异,没想到她会帮自己说好话,其实她根本没去过几次自己家,又转头望了眼白雨泽,显然他正在思考这件事该怎么做。
这思考的时间并不长,因为很快,白雨泽便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拨通了所长的电话,以他们的关系,这根本不算什么问题,只不过是一个电话的问题。
林若华给孙容投过去一个放心的表情,孙容感激得只能报以微笑,真是太好了,即使只是一面也已经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