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初五,四皇子奉命前往泰山行祭天大典,所有人马都于初四晌午出发,此时出行人选浩浩荡荡,几乎满朝文武去了将近一大半,除了有些必须在京中处置大局的人走不开之外。
兰将军上交了兵符,清远帝直接当场交给了二皇子,此行安危全权由二皇子与韩钰萧全权负责。
这紧赶慢赶终于在翌日清晨赶到了泰山,距离祭祀大典的时辰还有些时辰,于是众人都找地方先呆着。
毕竟如今这大雪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这在雪地里待上两三个时辰,不受风寒才怪,而负责守卫的韩钰萧则是探查着附近的安全。
倒是二皇子着实无事,虽然听起来好听他与韩丞相一起负责守卫,可他手上又没有权力,所谓的兵权在京都根本毫无所为,将士们都在边关,这京都城内边防一向都由九城兵马司负责,皇宫的守卫都由大内侍卫管理,这两者都与他毫无关系。
所以看似他是负责守卫的,其实也只是说起来那么一回事而已,好事没有,但若是一旦出事了,他怕是逃不了干系。
想到这个可能,二皇子突然觉得心有些凉,难不成清远帝是在试探自己,可是自己并没有什么大动作,怎么会让他怀疑呢?
其实二皇子只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而已,即使他没做什么,但是如今这个特别的时期,清远帝为了万无一失肯定都要确定一下,若是无关紧要的人清远帝也不必如此费心。
只是二皇子一直都未曾明白,所以才会导致那样的结局吧。
一袭青衣身影踏雪而来,因为距离太远所以看得不是特别清楚,只有当那人渐渐走之面前时,才看清他的容颜。
二皇子倒是没想到这个时候,四皇子竟然会来找他?一俊雅明清,一温润亲和,两人光从外表来看都是难得养眼。
抬头看了看这茶寮,四皇子饶有兴趣笑道:“二皇兄为何不去驿馆歇着,这茶寮虽然能挡风雪却终究有些简陋挡不出风寒。”
“多谢四弟关心,只是为兄素来喜欢雪景,在这茶寮赏景也算是一种美景了”二皇子径自为四皇子斟了一杯茶,语气清浅缓缓道来。
“皇兄的兴致还真与之不同”
“呵呵”二皇子笑了笑并没有辩驳什么,在他没有搞明白四皇子前来是何原因的时候,本着多说多错,少说为妙的原则,他并没有再继续下去。
四皇子倒也没有继续追问,端起面前的清茶清嗅着,清俊的容颜上绽放了一抹微不可见的笑意:“没想到这偏远的茶楼,竟然还有这等好茶”
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二皇子微微敛眸遮挡眼中的一闪而过的异样,淡淡道:“四弟这是头一次主持事情,而且还是这么重要的事情,一切还望小心。”
“多谢皇兄嘱咐,此等大事弟弟自当会万分小心的。只是再小心也挡不住有心人故意刁难,你说是么,二皇兄”
说到底,四皇子还是有些青涩了,这一番话已经泄露他的心思了,二皇子自当也明白了他定是对自己起意了。
按理说四皇子回来不久,怎会对他如此戒备?那么定是背后有人。这只能证明一点,他暴露了,本以为自己隐藏的很深却没想到还是被人看透了,会是那个人么?
“我只知道一句话,胜者为王败者寇,困难终究是会解决的,只是看这人有没有本事而已,如实连小小困难都克服不了,怎能堪当大任呢?”
这一番话,说的四皇子面色清白交加,内心亦是惊涛骇浪,看来自己猜测的是真的了,连忙端起茶杯饮茶缓解自己的情绪。
见他这样,二皇子唇角的笑意越发的深邃。
雪下得深,下得那么大,透着雪好似看到那微弱的日光,连着寒风都好似都暖暖的,只是有些人却入置冰窖一般。
驿馆内,一人靠在踏上,一人面色沉静的站在一旁眉头轻蹙有些不解道:“四皇子回来,王爷难道不着急么?”
踏上的人,慵懒的靠着软塌上,闻言,唇角轻勾起一抹笑意,饶有深意道:“是敌是友还未可知,国师未免太杞人忧天了”
莫子都嘴角微微抽搐,即使两人从小便是好友,即使因为舜华的事情,他们即使减少交际但也未曾太过疏离,所以当初潜伏在拓跋临身边抓住洛华衣的时候,他才略微迟疑,只是圣命不可为,索性最终洛华衣没事,不然他肯定会愧疚的。
只是虽然当初没事,现如今就不一定了,那个消息除了自己就没有人知道,星眸微闪似不经意看了对面的人,不知道该不该把那个消息告诉他,可是一想起那断情蛊,眸色微暗,当初他是好意想要救人的,可是如今倒真是进退两难了。
“有事”御锦一向都是很敏感的人,自然早就察觉莫子都的注视,只是一开始他并未在意,但那星眸中最后流露出的神色,让他不由自主的问了出来。
闻言,莫子都瞬间回过神了,讪讪笑道:“没事”只是当触及到御锦那明显不信的神色时,只得无奈道:“我只是想着皇上此举的意思,先前他明明是中意二皇子,怎的临时变了卦,皇上不像是那种看重身份的人”
“你是觉得二皇子比四皇子更加适合?”
这话他可不敢答:“怎么会,只是觉得有些不解罢了。”
御锦轻笑出声:“君心莫测,你难道不知道么?”
这回莫子都压根没有回答,他明显察觉御锦是知道些什么,但是却不方便说,也或者说还不到说的时候,不过他心底有底就行了。
“这场局也到了关键时候了,我还真想看看究竟会是怎样的结局呢?”把玩着拇指上的扳指,御锦低头嘀喃出声。
御锦的声音虽低,但是莫子都会武功这听觉肯定没问题,听到这话眉头蹙了蹙随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才缓缓舒展了眉头。
祭天大典于午时一刻,当午的时候开始举行,祭天台就搭在泰山之巅上面,呈圆形的弓台,周边都分布均匀的离着柱子,柱子上雕刻着龙凤吟斗。
弓台高约三米,与地面隔着九层台阶,寓意九五之尊,所有前来祭拜的朝臣都站在地面,只有国师与祭天之人才能上那高台之上。
当午时一到,号角鸣起,众人都排列整齐的站着,国师站在台阶之下最靠弓台的地方,高喝“祭天大典开始,跪”
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只有国师一人独立着,这就是国师至高无上的权利,除了皇上凌驾众人之上。
“焚香”
此时跪在人群最前的四皇子缓缓起身,走向国师面前接过香烛,缓步向着弓台走近。一步一步的踏上台阶。
这一刻是神圣的,严肃的,众人都不禁敛起心神,跪在二皇子身旁的御锦,微微抬头扫了一眼弓台之上,眼看着四皇子已经上了第三个台阶,不禁双眸微眯,似不经意扫了一旁的人,见他气定神闲,双眸不禁微蹙,微微垂头。
突然一道寒光闪过,御锦面色虽淡,但那双桃花眼中无不显示那一抹担忧,为谁担忧不得而知。
“四皇子”国师脚尖一跃,喝止道。
四皇子身子微微一斜,挡住了暗箭,底下众人都沸腾起来了,国师拿着箭眉头紧蹙扫视了一周:“此事容后再以,大典不能误了时辰,四皇子请继续”言罢便一跃下了弓台。
稍有些惊魂未定的人,擦了擦汗看了还有四个台阶,深深吸了一口气,脚步快乐些许就这样上了去。
也许是先前的事情太过震惊,众人都有些心惊胆战的看着这一幕见四皇子安全上了弓台,都不由松了口气。
唯有御锦眼眸深处的担忧越发的浓重,望着高台的方向许久才收回双眸不经意与一旁的那双深邃的黑眸对上,不知为何他好似看到一闪而过的笑意。
再看去,莫子都已经归为站在他们身后,高台之上只有四皇子一人,此时他正在跪拜,脑海中一道光闪过稍纵即逝。
“韩钰萧,把四皇子赶紧拉下来”御锦不能再赌了,心下有着浓重的不安,急忙冲还在圆台附近守卫的韩钰萧喝道。
“全部往后退”
二皇子抿唇淡笑,率先退了后。见状御锦脸色越发的难看。
韩钰萧只微微一愣,也未曾质疑,急忙跃上高台,一把攥着四皇子就往台下飞,就在他们飞到半空中还未着地时,身后的高台砰地一声瞬间炸裂开来。
相比较之前的暗箭,这真的是小巫见大巫了,根本不值得一提。
祭天大典高台被炸,瞬间传遍了大盛,一时之间四皇子不详惹怒天神的流言也不胫而走,这还是后话。
且说如今,消息一传到京都,清远帝面上瞬间灰败如斯,仔细可发觉他并不是因为高台被毁而恼怒,反而是因为别的事情。
这一刻他知道自己看走了眼,人性经不得试探,只是一切都已经迟了,莫太医昨天把脉就告知他了,多则半月,少则五六天,他的大限将至。
这些日子他强行拖着颓败的身体依旧处理着正事,只有他自己知道有多么的力不从心,现如今他只有尽快的把事情安排好,他才能放心的离去。
甘泉宫内,清远帝的三个儿子都赫然在列,其外还有兵部尚书,莫国师,韩丞相。
之所以把兵部尚书也唤来,实则是兵部尚书是兰将军的人,这是众所周知的,如今兰将军中风了不能来,把兵部尚书唤来也是可以的。
此次白荣啸被唤来,内心惊喜交加,惊的是此次祭天大典出了如此重大的事情,怕是与这几位皇子脱不了干系,喜的事此次皇上唤他来,是不是证明自己的重要,莫国师和韩丞相都是一品大员,而他只是二品而已,能与他们一同被觐见,不是说明自己的重要性了。
且不说白荣啸内心的活动,此时清远帝满面怒容怒视着众人,其中首当其冲的便是此次负责守卫的韩钰萧与二皇子。
“你们可知罪?”
“微臣知罪”
“儿臣知罪”
两人异口同声应道,随即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认错态度良好。
一时清远帝气的胡子颤了颤,也不知该如何继续,这两人的认错态度极好,让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片刻才缓缓道:“事已至此,朕再怪罪你们也于事无补,此事就交于你们两个,务必早日查到凶手,朕也能心安”
“为臣必定权力缉拿凶手,不负皇上重托”
二皇子微垂着头闻言,双眸微敛,应声道:“儿臣必当不负所托,争取早日抓到凶手”
“至于高台修护的事宜就交于兵部处理,白爱卿你觉得意下如何?”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皇上如此轻描淡写,白荣啸有些承受不住,回答全都凭着自己的本能反应“微臣遵旨”
“这里无你们的事,都退下吧”双眸不经意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御锦,话语一转淡淡道:“国师和端王留下,朕有事与之商议”
“臣告退”三人异口同声的应道,便转身退了出去。
此时殿内只有三人,脚步微微踉跄,一个不注意,眼前一花,清远帝就倒在了踏上。
“父皇”
“皇上”两人一同冲上前,神色满是担忧。
“朕没事”清远帝挥了挥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才抬头看向眼前的二人,目光闪烁不已,淡淡道:“今日的事情你们如何看”
莫子都想要说什么,却不妨御锦已经开口“事情根本,父皇不是早就清楚了么?”
“呵呵,是朕错了,若是不知道朕还可以当做什么事情没发生,可是如今却颇有些进退两难,你说朕该怎么办?”
“儿臣不敢妄论”
“你这孩子,还真是”清远帝见到他这样滑不溜秋的样子,着实有些无奈。
看到这天下最尊贵的两父子说话,莫子都头一次怀疑自己的智商,为什么他们说的,自己都不懂呢?是他们太聪明了还是自己太笨了?
“国师觉得大盛需要一个怎样的帝王,才能保大盛安康”
莫子都闻言,沉默了许久就在清远帝以为他不会说的时候,便听到他开口了“仁君能守,霸主能攻,明君亦守江山,也能打江山。大盛如今需要仁君,十年后需要霸主,长达百年需要明君驻守”
“你们不亏从小长大的,都是这么滑头,那你举得朕这几个儿子属于哪一种?”
这下,莫子都可不敢轻易答话了,只是见一旁御锦并未阻拦,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拒绝回答,只得悠悠道:“四皇子年纪尚轻,但仍能窥得良善,年纪轻是好也是坏,好的是他年轻未见太多人心险恶,所以仍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坏的是年轻太小怕是遇事镇不住”
“国师见解甚是详细,那二皇子呢?”清远帝蹙着眉头,心绪百转千回。
“二皇子为人温和,却不失手段。有时候连微臣都有些看不透他的心思,微臣不敢妄下结论。”
不敢妄下结论,只是单凭心思深沉就足以表达了,心思太重可不好,清远帝本就纠结的心此时摇摆不定,不经意瞥了一眼一直默然无语的人儿,双眸微敛悠悠道:“那你觉得端王呢?”
“父皇”声音虽轻,但是却包含着浓浓的意味,只不过此时清远帝才懒得理会他,只径直看向国师,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莫子都有些迟疑,因为他明显感觉到端王的不快,但是却有些不明白,如今也容不得他多想,只得如实回答道:“王爷从小聪慧过人,行事果决,很好。”
一句很好,犹如石子撒尽深海之中,一切都无从得知究竟,只见清远帝大袖一挥“退下吧”
“诺”御锦轻声应道,连看都不看莫子都一眼,便转身离去了。
清远帝抬眼却见莫子都还在原地,心下便明了他是有话要说,便出言问道“可是有事?”
“回皇上的话,微臣有一事请求,还望皇上恩准。”
“何事”
“微臣有事想要去边关一趟,望皇上成全”虽然他知道现在这个时候离开是不明智之选,只是他担心要是晚一步,怕是真的迟了。
清远帝闻言,双眸微蹙,自己的时日无多了,眼下正是紧要关头,莫子都此时离去,有些计划怕是要暂停,这与他的初衷根本不符,抿了抿唇出声询问道:“这去边关一来一回最起码也要五天的时间,朕也就不瞒你了,莫太医前不久为朕诊治,朕的大限将至,多则半月少则五天。”
“皇上,臣非去不可”
“可否告知朕何事?”清远帝手撑着桌肘,咽喉出传来的疼痛难耐,让他忍不住轻咳出声。
莫子都沉默了,此事莫说他都不是很确定不可妄言,而且此事与犬戎有关,若是因他一时怀疑引出不必要的麻烦,怕是有些不妥。
见他这样,清远帝一时也未曾开口,见莫子都这样子,若是不同意即使留着这人怕也会离心,所幸他手上没有兵权,自己也能放心一些,思绪微转片刻便道:“既然你去意已绝,朕也不好再过多阻拦,朕只想要你一句话”
“单凭皇上吩咐”
“将来无论是谁登上皇位,你效忠的只是未来的皇上而已,而不是他这个人。你可明白。”
莫子都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这与他并不难,只是皇上这样说难道是怕自己会徇私,这样一想一种可能掠过脑海。
“微臣遵命,微臣这一生只忠于大盛的皇上而已。”
他之后也的确遵守了这一约定,只是要不是多年后的那场巨变,他或许依然会遵守到底,只是命都没了,他的责任也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