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的晕黄灯光自病房窗外透进来,透过窗外,能看到外间草地上荧荧的灯火。这家私人高级医院毗邻贝尔格雷德森林公园,空气清新,宁静安谧。占地广袤,设施齐全,所收取的医疗价格自然也不菲。
应嘉言和陈曼迪的谈话正在继续,“我对你的那些家庭秘辛没有兴趣,我要知道你的下步计划。嘉言,你知道的,做我们这行除了天赋和背后的那么点运气,还有本人的意愿。我想知道,你是否还愿意在娱乐圈中打滚?”
“是什么给了你错觉,我会放弃那些东西呢?”
陈曼迪挑眉看她,“这么说的话,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一切照旧。”
“当然。”应嘉言勾唇笑了起来,只是唇色略有些苍白。
短期内接连被抽走了总共800cc的血,就是铁打的身体也撑不住。更何况应嘉言作为上镜的女明星,体重较之一般平常女性要更轻,所以身体素质也更糟糕些。即便有营养补充,她还记挂着身材不敢随便乱吃。
陈曼迪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怜悯,但更多的则是赞许和肯定。
“好的,我知道了。回头我会告诉左先生,你的行程紧急要先行返回国内了。到时候,我会通知媒体跟拍,做好准备。”
她不置可否,扭头看向窗外。
草地上已经没有什么散步的病人,只有室外灯的光线影影绰绰,描摹出那大片的朦胧睡意。
江子枫晚间打了电话给她,不是她自己的号码。因为之前意外牵入的爆炸事故,她的手机连带行李都找不见了。索性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对于靠脸吃饭的应嘉言而言只要脸没事,那些所谓的身外物都可以补办重买。
“星空很灿烂。”他在左少易的帮助下,住到同一家高级度假村,离医院不过十来分钟的车程。
“是啊,很漂亮,似乎和我们在国内看到的不太一样。”应嘉言站在医院走道中,其实并看不到星空。
思绪飘回到了昔年,在代过两次课后她的同学就出院了,应嘉言自然返还了代课工作。但是没多久同学就将那单家教活计让给了她,原因自然是他透过家长雇主做了努力。
她想拒绝,被同学冷嘲,“应嘉言,你装什么呢?是不是还要我跪下了求你才符合你的身份啊?”
应嘉言被同学的态度吓到了,那时候也是她初次体会到了社会描绘的那种人性的恶。
分明,她什么都没做过,更加不会想要去抢同学的家教活计。
而江子枫那时候只是个高中生,小屁孩。又是富家子,更是什么都不懂。只想着要她回来教自己,从而没有考虑到她本身的处境。
拗不过,应嘉言正式开始了帮江子枫辅导的家教工作。
少年脸红地望着她笑,她便也跟着紧张。
一个月后,他向她表白。
她惊慌失措,逃也似离开江宅。
在门口处撞上了江子珊,那小姑娘穿着校服神色意外地看着她,“应姐姐,你怎么了?”
“我……突然有些事。”她看到江子枫也已经出现在了玄关走道间,一扭头落荒而逃。
再接着补课,她拒绝了。但是江子珊打了电话给她,不住吃吃的笑,“应姐姐,你再不来的话,我弟弟就要得相思病了。”
她没去,再之后接到了江太太的电话,温和询问她是否有什么别的情况,如果没有还是请她回去辅导江子枫功课。从那些对话中,应嘉言听说自己辞工后,江子枫的功课退步了不少,找的其他辅导老师他都不喜欢。
不愿意背负一口毁掉大好上进青年未来二十年这样沉重的思想黑锅,应嘉言终究还是回去了。
书房里,他偷偷拉了她的指尖,弱弱地唤,“嘉言。”
她将他甩开,冷着脸重申:“我是来辅导你功课的。”
他乖巧了几天,吃透了她的色厉内荏终归是故态复萌,再度抓了她的手,孩子气地摇,“嘉言。”
她望着他那张纯稚的脸庞,心下累叹了声。
“怎么也要叫我声姐姐吧。”
“小姐姐。”他双手支腮笑开来,眼里似坠落了漫天星辰,亮亮地注视她。
她忍俊不禁,含笑低了头,将手里批改的试卷拍了过去,“订正啦。”
那是,最好的时光。
明朗的记忆里,洒落了明媚灿烂的往昔。
少年的感情,发乎情止乎礼,不含杂质的清透。
最大的逾越举动,也仅只是亲吻了她的脸颊。
而后就是星空下,他靠在她肩侧,埋在颈弯处叹息,“你为什么总要和爸爸对着干呢?”
那时候她已经知道了母亲和江时照的关系,但是她们的关系还终究未被发现。少年陪着她坐在夜空下,仰望漫天星辰。
那时候,其实心底的野望就已经破土而出了吧。
之后,他们的秘密被发现。
一别经年,再见是在冷餐会上。
穿上西装打了领带的江子枫身子颀长,在经纪人引荐下转头过来。四目相对一眼万年,他怔怔立在原地,她弯唇微笑迎上去。
“好久不见,小江先生。”
旁侧是看好戏的众人暧昧的笑。
他找到了她,扯着她询问,“嘉言,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变成怎样?”她笑看着他,眼神里再寻不到彼时的纯净。
狗仔拍到了照片,流言蜚语四起。
之后,商业站台活动,她和特邀嘉宾的江子珊小姐撞了衫。大小姐今非昔比,听多了关于她的那些传闻,气势汹汹冲过来,“你有什么资格和我穿一样的衣服?”
“啊,可惜了,高定也不是特别设计啊。”她摆出一副弱势的样子,但是话语里的刺一点不少,“如果江小姐想摆谱,应该直接飞巴黎去量体特制啊。”
“狐狸精。”她终于一巴掌扇了过去。
眼里含了委屈的泪,仿似被打的人是自己,而对面真正的受害者应嘉言则没事人一般微笑看她,“江小姐,你手疼吗?”
江子枫再次找到了她,眼神落寞,“对不起,我姐姐她太冲动了。当年那些事她并不知道,因为提前了一个月出国。其实……她很想相信你的。”
是了,其实这就是所谓家人吧。
不由自主的维护,即便那些话可能连他自己也不信。
应嘉言单身搭了他的肩膀,眼波魅惑缓缓凑近,他不动不闪,眼神里却是陌生的惊惧。
她芊芊五指拂过他的肩膀,最后一把卷了他的领导扯近自己,烈焰红唇依旧保持着上扬的弧度,只是沉了音色,“小江先生,游戏时间结束了。”
说完,一把松开了他。
至此,才算是正式决裂。
“嘉言,这三年里,你有恨过我吗?”他的声音自电波里传来,悠远而模糊,打断了她的回忆。
“如果我说没有,你会不会好受些?”她卸去了所有向外的伪装,蜕化成原本的自己。
善良而柔软。
“对不起,为那些所有的一切,即便我知道我根本没有这个资格。”
江子枫大约还是自私的,只是想要将自己这么多年压抑的部分说出来。而这个时候的应嘉言,当然是会接受的。
“没关系的,阿枫。”
这曾是她心尖上的少年,也是她年少时光里掬起的一束美好。不管时光如何变迁,那份纯真的情愫永远是旁人无法染指的净土。
他在电话那端哭的泣不成声,她眼眸亦泛红。
“我真的很喜欢你。”
“我知道。”
可是,喜欢终究变不了爱情,无法让他们真正的舍弃彼此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