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密林里钻出来的南宫慕合的时候,我瞬间就觉得心头一块隐形的石头落了地。
甚至在他现身的那刻当即就忍不住方才与众人逃散后的畏惧惊恐,不自觉地哭了出来,那些隐忍的情绪也都自如地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我想,扫帚星这个人纵使很讨我的厌,但却是能给人妥帖安全感的那种。
就仿佛有了他的存在,就算面前是刀山火海也总有能找到安然无恙通过的法子。
毕竟他的理智和毒舌,某种程度上应当算是传言中的逆耳忠言。同样的,到了某些无法转圜的绝地之境,依着他的这份性情行为,自然地就成为了对他这个人整体的信赖和不自觉的依仗。
于是,我自灌木丛后站了起来,丢下了那柄自七师兄伤口里拔出来的箭矢。而南宫慕合站在那里,与我隔了一丛荆棘。
我的突然出现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意外的感觉,少年依旧是那副淡然模様,俊秀的面孔上神色不惊。
那袭交领的直裾因为是偏暗沉是颜色,以银线绣了精细的祥云纹样。乍然看着只能体会到这衣服做工不菲,布料看着也是极为垂顺有质感。却是直到现下里这样的距离,细细查看才看得出来他这袭衣袍上四下里飞溅到的斑驳的已然凝固成褐色的血点。
这就是我们一路突围不易的明证,亦是我为自己当下情绪突然奔放找到的解释。
夜幕将至,林中到处传来了诡异声响。似猛兽低咆,也犹有些人生咳嗽等异动。
我正在林间捡拾柴禾,听着这些动静,心下不由戚戚焉。
刚刚我意外与南宫慕合汇合了,不过现下里想到我刚才初见他时竟然会不自觉落泪的脆弱样子却只觉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再不见人。
因为他非我师父,也并不是爹爹,连带大富在我心里的位置也完全比不上,所以这样多番比较之下,我竟然能对着他心生劫后余生并悲痛落泪,这事情本身就是对我本人来说的一种强烈的是耻辱感。
更不消说,在随后我看到他身后还跟着别人时,那全身上涌的想要原地爆炸的羞愤自恼之意了。
因此,眼见着天色暗沉下来之后,我就自告奋勇过来捡柴了。
毕竟现下是深冬时节,在森林中没有火堆取暖,是双倍的危险。
至于七师兄那头因为跟着南宫慕合一道过来的人里是徐浒,在看到人事不省的七师兄的样子,他便是主动前往救治探看了。
于是,我走得倒也是极为安心的。
入夜的森林,自是有些可怕的。更遑论现下里,暗处藏着的不单是猛兽,还有可能是皇城司的追兵。
这就是我们必须要在原处过夜,不能再随意走的太远的缘故。
不管有多少旁的想法,为今之计都只能等天亮之后再做决断了。
看了面前的一堆柴禾,我估摸着应当够生活用了。于是,我解了腰带下来,将柴禾捆扎好背了起来。
这天气在入夜后冷意更甚了,就算没有下雨下雪的,也是寒彻心骨,我搓着手呵着气搓了搓手,随即背起那垛柴禾。往回走了没几步,却意外觉得后劲处细微刺痛,随即便是一股凉意自脑后疏忽泛过全身。
跟着我下意识地抬手想要去探摸,便是刚刚抬了手就听着耳畔有金属刀具类的破空之音尖啸而至。
我原本要往后颈伸去的手转自就捂到了耳朵上,随后就看到一白练状残影被九节鞭裹卷了于我背上的柴垛上飞速游离而去。整个过程里我保持了站在那里捂着耳朵的动作,被那道模糊的残影掠起的疾风惊的怔愣成了一截傻乎乎的木头。
南宫慕合施施然从我后方踱步过来,刚才飞身练出残影的九节鞭已然收进了怀里,手中提了条通体白色绕了一圈圈银环的尖头小蛇走到了我身边,问了句,“你没被咬吧。”
毕竟我四方阁亦是在岱山之上的,素日里也是常常会遇到蛇虫鼠蚁,知道如何分辨出来有毒与否。
于是,一眼看到了南宫慕合手里的那条样貌可爱灵巧的小蛇,我下意识倒抽了口冷气。因为那条看着瘦小花纹好看的尖头小蛇乃是这整个即墨镇郡守这里方圆百里最为知名的毒蛇,当年传言我爹爹救了尚家老爷的便是被这种蛇咬的。
这种蛇毒性十足,就算是有了蛇药,若是被咬的人时间拖太久,蛇毒入心脉大概率也是救不了的。更遑论,我们这行人跑的如此匆忙,我并不觉得南宫慕合或者徐浒身上会备有类似蛇药了。
连带想到刚刚颈后那莫名其妙的凉意,我下意识直觉自己那个感觉就是被蛇咬到了。转瞬觉得手脚都变得麻木,到最后更是觉得眼前一黑,呼吸都渐似沉重迟滞起来。
未及,这样的反应导致了我带着那堆柴火浑身无力地软到了地上。
见了我这样,南宫慕合原本略微有些上挑的唇线蓦然拉直,随即扔了手里那条僵死的毒蛇,赶上来一步,在我面前半蹲下拖过我的手切脉。
“花夏染,你是不是瞎啊?这么条颜色的毒蛇你都能背到背上?”
听着他充满恶意的质问,我全然没有与他反呛或者挣扎的心力了。这事也确实怪我自己眼盲心瞎,刚刚捡柴火捆柴火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检查都未曾检查,就稀里糊涂地连条银环毒蛇一背到了肩上。
不过事已发生,多少懊悔无奈都没有什么办法了。
这种道理他当然也懂,切脉后先行点穴护了我的心脉。跟着皱了眉看向我,略略压了火气问我,“你被咬到哪里了?”
蛇毒影响,我这会已然说不出话来。
南宫慕合随即撩了我衣袖到肘部位置,内侧小臂上有当日里在皇城司时受酷刑留下的痕迹。
大半年的时间过去,依旧是狰狞虬结的一堆粉色桩肉瘤,看着相当恶心。
他倒是有些见惯不怪的样子,神色未见异常地查完了手臂,跟着将我脑后的发丝撩了起来查看。
这辈子,除了幼时爹爹以外,便是连尚忆知也没有与我这般亲近过。
近的我甚至能感觉到扫帚星的呼吸动静,绵长而沉稳,是内力高深的习武之人的表现。
当下也就是因为我已然中毒无法动弹,若是不然定是要拒绝的,不过想来我若能言语,他应当也是不想如此亲近于我的。
在南宫慕合亲近我寻觅咬伤之际,我这头暗忖了不少结果却还是没有掩住心底的恍惚失措的心跳。
我想,这定然是因为蛇毒的缘故。
他终于找到了伤口,我还未完全缓下神却听他近在耳畔又道了声:“得罪。”
随后,我感觉到他的手掌直接按到了我后劲的那处肌肤。
这不是要帮我吸蛇毒疗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