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尚年少的时候,还不懂的和七师兄去偷盗兔子那个年岁。
对师父那张仿似夜叉式的高颧骨的脸,我依旧是有些畏惧的那个时候,除却糖葫芦逗我开心之外,我唯一的乐趣就是看蚂蚁搬家。
随处都能看到的一列黑漆漆的小东西,延伸出来一整条规整的轨迹路线,这是些蚂蚁。
自然,后厨房见的最多了。
那时候大富还没有被捡回来,后厨的那些活禽牲口偶尔还是会被岱山上的那些猛兽叼走。后头,就来了大富,在这只狼犬初初被安排在后厨房那块的时候,我是畏惧它的。
想来也是很自然的一桩事,毕竟我做贼心虚,那时候每每去后厨,总会惦念着梁上晾着的香肠或者后厨的兔子等物。
然后,我在即墨镇乐坊的后院里,想到了大富。
我们方才进来的时候它一个狼犬不知道蹿到哪里去了,这会子下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它要怎么避雨。
神思一恍惚,我脚下踩了个水塘,彻底湿了鞋履。
美人这头已经和我分开了各撑了两柄伞,因此她并未发现我这头彻底踩湿了鞋袜,直到我们回到了方才过来的房间里。看着我脱鞋之际才意识到,我膝盖之下的衣裙鞋袜系数沾湿了。
披帛这头也已经因为沾湿扭绞贴服在身上,早没了刚刚换完裙衫之后我在全身镜面里看到的那副轻灵样子了。
房间里,有乐师在弹拨着古琴,悠扬的乐声伴着扑面而来的熏香,分分钟就能叫人忘记了现实眼下。
“染丫头。”五师兄听到动静,转了头过来。
虽然我膝盖往下的衣裙都因为湿濡有些粘附在身上,便没有刚刚换完那般看着端庄,但究竟也算是我和五师兄认识这么多年我难得的正经偏女孩子的装扮。因此,他在看到我那席衣衫后,当即就跟着站了起来。
目露赞许之色,望着我道:“果然是人靠衣装,小师妹这身装扮若是走在外头,师兄怕是不敢相认了。”
“浒郎这话说的怪好听的,怎么也不谢谢我这个大功臣呢?”美人摇了宫扇,娉娉婷婷地走过来。我这才意识到,虽然与我一道自庭院里过来,但是她膝盖以下裙衫鞋袜的湿濡程度与我比起来却是大相径庭。
我那头只差能拧出水来了,她这头虽然也有少许湿意暗沉之色,可是却并没有想我这样仿佛半边身体都踩进了水塘一般彻底浸湿的程度。
虽然这个情况有我自己方才确实不慎误踩入一片新积起的水塘的缘故,可是除此之外那美人也是与我一同这样走过来的。即便没有可能像我湿成这样,但是只是她那个程度也确实有些诡异了。
在我益发觉得不对之际,五师兄已经转向了带我去换裙衫的美人道:“嗯,确实要多谢你的管闲事。”
听着两人这番调侃,我心头的疑云越发按捺不住。
五师兄,19岁的“高”龄投入师门,但是因为年岁偏大,又不是什么武学奇才,所以这么多年他并没有练就到什么本事。
可是,五师兄的医学一直都没有荒废。
他彼时带着中毒的七师兄下山,然后,不知是有怎么样的方式医好了七师兄,解了他的毒。
可是,按照道理来说,这应当是月华门的独门奇毒。
所以,如果没有扫帚星他们授意提供的解药,五师兄究竟是怎么医好七师兄的?
如果说月华门的无形散之毒这么轻易就能解的话,按照五师兄彼时的样子也断然不应该离开师门专门去寻求解药。
可若是说,月华门的这番奇门毒药是师门外的人无解的话。
那么,五师兄和月华门之间……
我突然回神过来,就像彼时我看到我爹爹急着去扶尚老爷,那样快速靠近的身法。因此,我意识到其实我爹爹他并不是像最初我以为和他自己表现的那样,是个纯粹的什么都不懂的庄稼汉子。
他会武功,他……应当就是当年救了天下第一庄独苗的那个人。
可是,我还是知道,他是我爹爹。如师父所言,一辈子都是我的爹爹。
眼下,五师兄和这个乐坊之间的关系。
我隐隐有了不详才错觉。
衣裙仿若无事的美人。
如此这般只有一个可能,这美人方才过来的一路上都没用怎么踏在地上,她用了轻功,便基本没有怎么接触到湿濡的地面。因此,她的裙衫鞋袜也都未曾沾湿,包括披帛。
一样自雨中穿行而过,但是她尚算衣裳整洁,此时便是宫扇一遮,笑的那双美目妖娆而魅惑。
我突然失措地退了一步,就是这么一小步,却还是引来了旁人的关注,美人看了过来,便是下意识伸了手过来要扶我,“呀呀呀,妹子这是怎么了?”
她这番说道后,五师兄也再度将视线落到了我身上,跟略略皱眉,“染师妹?发生何事了,你怎么脸色这样难看。”
是了,即便隔着厚厚的胭脂,他都道我脸色难看,是以我想我的脸色定然是相当难看的。
因为,我突然意识到自这番决定要下山去泗阳的选择,其实又是再次落入了某个陷阱里。
——花夏染,你实在是太天真了。
——这世间其实并不是你想的这般。
——活下去,从来都不是桩简单的事情。
南宫慕合的声音在我耳内振聋发聩地接连响起,我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失措地一脚踩到了披帛上,然后相当狼狈地坐地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