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一晚没睡好,做了彻夜的梦,梦里回忆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醒来时怔了半天。
找吴婶借了点公鸡血,她借口说老家习俗要涂在门槛上,吴婶没多问就给她了。
当那点血溶在红茶里时,小雨手抖的厉害。知道张老师死去的恐惧早已经消逝,剩下的只有作为好友的不舍得。
她再三犹豫,还是拿起了手机:“喂?张老师我这边有点事找你,你能不能来一下啊?”
张老师答应了。
他来的时候注意到了小雨发红的眼圈,但是没怎么往深处想,以为她是生病了没休息好。
“小雨,你现在身体怎么样了?”张老师丝毫不见外,直接坐在了一旁的板凳上,“什么事情找我?”
小雨推给他一杯红茶。
“没什么事情,你知道我喜欢研究茶的,这是来的时候带的茶叶,我掺了点东西,你尝尝。”
跟刚认识时一样,那个时候她研究出来什么新口味就喜欢推给张老师尝。
张老师很惊喜:“我还以为你已经不喜欢泡茶了,你的茶我当然要喝——”他拿起杯子,递到嘴边却停了下来,眼睛忽然直勾勾地盯着小雨,说了一句让小雨背后发冷的话。
“这里面掺的不会是鸡血吧?”
小雨身体一僵,勉强地笑笑:“怎么会呢?”
她撒谎时会抠手指。
张老师把这些尽收眼底:“来的时候我就听吴婶问我说,我们那边是不是有什么把鸡血涂门槛上的习俗。”
“我想着怎么可能,我都没听过。结果吴婶说你说的,还要了点鸡血回去。”
他轻轻地问小雨:“你要鸡血做什么呢?”
总不能是泡茶让他喝下去吧?
小雨冷汗直冒。
果然她骗不了一向敏锐的张老师,大学时就是这样,参加同一个推理社玩剧本杀,她从来就没赢过张老师。
就在小雨以为自己要失败了的时候,却见张老师笑了笑,拿起杯子一饮而尽。
“味道还行,但腥味有点重,你真加了鸡血啊?”
小雨睁大了眼,满脸震惊:“你怎么喝了?”
“你又不会害我。”张老师头突然一痛,眼前白花花的微光闪了闪,记忆中刻意模糊掉的点在这一刻清晰了。
他恍惚间看到自己的身体倒在了地上,伸手去碰身体,手却穿了过去。
张老师想,他终于知道小雨的目的了。
小雨抱着他的尸体哭:“对不起,我想过让你留下来,但是他们说你的意识会慢慢消失,再也不能投胎……”
趴在窗户外的江羿七摇摇头,果断翻进去,手上拿了一瓶细沙。
他倒了点细沙,撒在了张老师的灵体上:“你现在能看到他了,跟他道个别吧。”
小雨抬头看,哽咽地说不出话:“张老师,张文烨……”
后面全是哭声。
她还记得在推理社总是输给他,所以小雨就打趣说:“以后你就是我老师了,可恶,老男人张老师。”
所以她从来只叫他张老师。
张文烨和往常一样温和地蹲下来:“不怪你,是我自己不小心吃了阴菇,要不是你把我放出来,我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小雨。”张文烨藏了很久的话到现在阴阳相隔却决定要永远的藏下去了,“好好生活,我们永远是朋友。”
“再见了。”
小雨用力点头顾不得眼泪鼻涕混在了一起:“再见了……”
那个永远温温和和,义无反顾陪她支教的张文烨,要在这一年和她永远的说再见了。
……
收拾好简单的衣物,江老爷子带着几个孩子出了山,在最近的公路搭上了车。
吴点点坐上车子后座时,往车窗外看了一眼,就看到远远的山口处,一个戴围巾的中年妇女往这边看着。
许是见他们上车了,天色又晚了,那妇女赶忙回去了。
吴点点便收回了目光。
越牙轻声安慰她:“点点,别哭,以后你还有机会回来看看。”
她知道吴点点其实舍不得吴婶。
吴点点是孤儿,她从小所有关于母亲的想象都来源于吴婶。所以在知道吴婶养她的真实目的时,吴点点觉得整个世界都塌陷了。
“没事,我都明白。”吴点点把眼泪憋了回去,“我不欠他们的了。”
“嗯。”
吴忧坐在她旁边,紧紧依靠着她。
吴点点摸摸他的脑袋。
这才是她的家人。
车子上了高速,吴忧有些晕车,趴在吴点点腿上睡着了,老爷子坐在另一侧也是昏昏欲睡,只有江羿七和吴点点还醒着。
如果说不算司机和越牙的话。
路途几转,从高速到高铁站,下了高铁再坐地铁,到了青都市中心时吴点点和吴忧都愣了很久。
这里实在是太繁华了,是他们只在书里看过的高楼大厦,红绿灯路口,拥挤的人潮,各式各样的商家店铺。
即使是晚上八点,外面依旧灯火通明。
因为送越牙回去的事情比较急,江羿七领着吴忧先回了他们在青都市的家,由江老爷子带着吴点点去医院。
以防万一他先给徐老打了个电话:“老家伙。”对面徐老正打算骂他,他忙说,“别说其他的,你小徒弟的一魂一魄在我这,我这就给她送回去,你赶紧给我联系她父母,让我进去病房。”
呆在吴点点身体里的越牙很清晰地听到了手机里中气十足的声音:“一魂一魄……”
是这个声音。
零碎的记忆碎片中反复出现的声音。
越牙不由得激动地转了个圈。
那边徐老冷静下来了:“你是说丫丫昏迷不醒的原因是因为丢了一魂一魄?”他和江老爷子交情多年,清楚对方不会骗他,“好,我这就联系。”
没等江老爷子说其他的就挂了电话。
江老爷子打了出租车,摸了摸吴点点的脑袋:“马上你就能真真正正地见到越牙了。”
吴点点莫名有些紧张,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出租车司机是个健谈的人:“老爷子,这是您孙女啊,这么晚了去医院是不舒服吗?”
老爷子笑眯眯地说:“不是,是去看望病人。”
“噢,原来是这样。”司机踩刹车停下来等红灯,“小姑娘真水灵,是个大姑娘了。”
“没错。”
吴点点衣着虽然朴素,但都是她按自己的眼光自己选颜色做的衣服,穿在身上很合适,加上长得好看反倒显得气质脱俗。
就是有些单薄。
司机又唠叨说:“孩子穿的太薄了,天冷了多穿点,女孩子不要太爱美。”
这话一语惊醒梦中人,江老爷子歉意地说:“是该给你买几件衣服,待会儿回来咱们就去买。”
“不用了爷爷。”吴点点忙推让,“我这样就行了,不用给我买衣服。”
江老爷子摇摇头:“过年了,得穿新衣服了。”
司机也接腔:“对啊,快过年了,得多买几件新衣服。”
推不掉的吴点点只好红着脸接受了。
他们赶到医院时,被通知的白厉夫妻已经打点好了一切,正在赶来的路上,护士告诉他们可以直接进去。
进病房前,吴点点拢了拢头发,深吸了一口气。
她很漂亮。
真正见到越牙时吴点点这样想。
江老爷子的手放在她天灵盖上,用一块暖玉将越牙的一魂一魄引了出来。
然后用同样的方式引着她回到了自己体内。
吴点点紧张地背着手,等着她睁开眼。
下一刻病床上的人眼睫毛动了动,迷蒙地睁开了双眼,这下子喉咙更干了:“啊。”
脑子里的记忆慢慢复苏,徐老,纪甜,岚山门的小伙伴,师兄师姐,白厉夫妻,白糖白洋洋,张灵灵,程椋,齐河,甚至是唐丘她都记了起来。
越牙喉咙分明是干的,却觉得一团水堵在了里面,从眼眶中流了出来。
她怎么能把他们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