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玉扣……”叶璟辰浑身的血都在看到那枚白玉平安扣的时候凝固了。
这枚白玉平安扣,他再是熟悉不过了,那是父亲叶天问随身携带的贴身物件,时时刻刻都当命根一样挂在胸前,从不曾离开他半分。
叶璟辰儿时被他抱在怀中,这枚玉扣就在他眼前晃呀晃,他伸出小胖手来将它一把捉住,握在手里仔细瞧,就瞧见光泽通透的平安扣上还刻着一个并不明显的字。
“爹爹,这是什么字呀?”他奶声奶气地捏着爹爹的胡子问。每当这时候,那个身材魁梧的汉子面上便会显出一种少有的害羞神色来,耳根也会染上一抹薄薄的红晕。
“小孩子家家的别瞎问。”叶天问将他从怀中放下来,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又将那玉扣拿在手中,轻轻摩挲半晌,这才不舍地将他放进怀中收起来。之后无论叶璟辰怎么撒泼打滚地闹,他也不再多说一个字。
直到叶璟辰长大一些,开始识字了,有一次趁他洗澡偷偷拿过那个玉扣,仔细辨认才发现玉扣上那是一个模糊不清的“芝”字。
叶璟辰再次抬起头来,仔细盯着妇人的面容瞧了半晌,这妇人的年岁看起来与叶天问相差无几,她手上怎么会有父亲的白玉平安玉扣?父亲与她又是什么关系?父亲这数日来音讯全无,贴身之物却突然落在了一个妇人的手里?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叶璟辰的脑海里冒出无数个问号来,他用尽全力笨拙地抬起左手,从那妇人手掌中拿起那枚跟父亲身上一模一样的玉扣,拿在手中仔细端详。
半晌,才发现那玉扣虽然跟父亲身上所戴的是一模一样,但上面刻着的字却全然不同。妇人给他的这枚玉扣上竟是刻着一个模糊不清的“问”字。
叶璟辰看到那个“问”字,胸中的疑惑更加深了几分。
“这枚玉扣与叶统领身上的那枚玉扣原本是一对儿。”那妇人眼神飘忽起来,似在回忆往事。
“妇人说的叶统领是……”叶璟辰蹙眉,胸口一阵怦怦乱跳。
“禁卫军统领叶天问!”妇人转头,对着叶璟辰一字一顿地道。
“我爹爹?”叶璟辰听妇人如此一说,身子一震,面上表情更是震惊不已。他不敢相信,那个从他记事儿起便是乡野小小屠户的爹爹,竟是禁卫军统领?
“奴婢名叫景芝。是当年宸妃宫里的大宫女。多年前,我与叶统领心意相通,这枚平安玉扣原本是一对儿,他的玉扣上刻着一个‘芝’字,我的这枚刻着一个‘问’字。这是当年他送与我的定情信物。”妇人说到这里,想起往事,嘴角微微弯了弯,又继续道:
“我们曾约定,等我到了二十五岁就出宫,到时候他便娶我过门儿。我们曾经期待着,拥有一个无比美满的姻缘。一起生儿育女,相亲相爱过一生。”妇人说到当年憧憬的美好生活,眼神也比方才柔和了许多。
“那时候,虽然身处皇宫,对于宫廷和朝堂的腥风血雨我们也有所耳闻,但我们一直想着,只要我们恪尽职守,做事本分,能小心翼翼活到出宫就够了。只要出宫,我们便能相守。殊不知,风暴来临之时,谁也躲不掉。”妇人说着,深吸了一口气。
“当年钰王和黎王的那场储位之争,宫廷和朝堂里卷入的人多不胜数。我们原本以为,钰王即位,这场风暴便停息了。殊不知,钰王即位只是更大风暴的开始。而我的主子宸妃,偏偏又在钰王即位之时怀了身孕。”
“钰王即位不到一年,黎王纠结旗下党羽及强大的母族势力发动宫廷政变,血洗皇城。偏偏就在这时,快要临盆的宸妃受到惊吓发作了。宸妃为人宽厚,天性良善,平日里待宫里的宫女太监都不薄。我们几个姐妹不忍像其它妃嫔的宫女那样扔下主子逃跑。于是,便冒死将宸妃弄到了冷宫的一处偏殿。”
“幸运的是,在那里,我们遇到了一个会医术的老太妃。在老太妃的帮助下,宸妃顺利产子……”妇人说到这里,缓缓转过头来,将目光落到了叶璟辰的身上。
“与我有关?”叶璟辰听到这里,薄唇轻启,开口颤声道。
“嗯,殿下,便是钰王和宸妃的孩子,身上流淌的,是皇室的血脉。当年奴婢受宸妃所托,带殿下出宫,一路南下,到了锦西镇,便在那里隐姓埋名生活了三年之久。直到后来遭到追杀,奴婢无力全身护殿下周全,才将殿下托给了前来寻奴婢的叶统领。”妇人说着,双眼通红,语气哽咽。
“这些年,我时常做梦,梦里身处一个老宅子里,宅子里有一丛红梅,我爬到那红梅树上去折梅花,之后便被一个人妇人抱了下来。我一遍遍地央求那妇人,让我叫她一声娘亲,她却是怎么也不肯。只将我搂进怀里,说我的爹爹娘亲是世界上最最厉害的爹爹娘亲……在梦里,我常唤那妇人景姑姑……”叶璟辰说着,抬眸看向妇人,声音低沉沙哑,眸中尽是水光。
“殿下受苦了。”景姑姑望着叶璟辰,面上写满心疼,一边说着,一边蹲下身子,跪伏在床边,一时之间泣不成声。
待阿兰将捣好的解药拿进房门的时候,便看到景姑姑跪伏在叶璟辰床边,二人激动哭作一团,一时竟不知自己出去捣药的这会儿功夫,房间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阿兰自跟着景姑姑开始,便知道她年轻时候生长在宫中,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这十几年来虽然深居简出,但她处事向来沉着冷静,可自从见了这位公子,便显出少有的紧张慌乱来,不知这位面容俊朗的公子到底是何来头?
“姑姑,公子的药捣好了。”阿兰低声道。
经阿兰这一声提醒,景姑姑方才觉出自己的失态,于是从怀中摸出一张锦帕来,擦了擦眼角,这才在阿兰的搀扶下起了身。
“快给公子用药吧,可千万不能伤了公子的右臂经脉。”景姑姑对着阿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