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防六连队营区连队的营房坐落在靠半山腰的一个小山凹里。连部前面有一道石坎,石坎边的花草是战士们用泡弹箱替代花盆栽种的,花盆里的小白菊刚开始绽放,洁白的花蕊散发出幽幽的清香。石坎下面是连队的篮球场,球场的南北两面是连队营房。球场边还有一道石坎,石坎下面是连队的伙房。
家属来队探亲是最.高兴的,但云姐是以烈士家属的身份来队,她从坐上车就没有说过一句话,刘文坐在朱云仙身旁,看到朱云仙一句话也不说。
夫妻阴.阳相隔,朱云仙再也见不到她的爱人,她很想找个没人的地方,一个人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部队营区总是给人带来不一般的感觉,吉普车驶入营区,朱云仙眼前浮现出一年前来部队探亲时的情景。
“八一”建军节,部队热闹得就像过年似的,战士们杀猪杀鸡,打扫卫生,整个连队的门窗地板被战士们擦洗得能照出人影来,餐厅里挂满五颜六色的彩带,餐厅门上贴着大红的双喜字。
全连干部战士聚.集在餐厅里,为连长举行婚礼,官兵列队,秦指导员走到前面:“同志们!今儿是八一建军节,同时也是艾连长和朱云仙女士大喜的日子,下面,我们以热烈的撑声请新郎新娘上场!”
新郎牵着新娘的手刚走到前台,立即响起一阵热烈的撑声。
指导员:“嫂子漂不漂亮?”
战士们齐声:“漂亮!”
指导员:“既然嫂子非常的漂亮,要不要让连长给大家说说,他是怎样把嫂子追到手的,好不好?”
战士们齐声:“好!”啪!啪!啪!……啪!啪!啪!……战士们热烈鼓撑。
连长只好吞吐吐地道:“我跟你们嫂子是中学同学,不存在追不追的,我爱她,她喜欢我,咱俩就结婚了。”
指导员:“好啦好啦,连长不好意思说,我替他说,其实吧,艾连长追嫂子把打小越南的战术都用上了,他采用的是‘诱敌深入,迂回包围’的战术,这个秘密除了连长和我谁都不知道。”
一个班长突然道:“还是让连长教教我们吧,啥叫‘诱敌深入,迂回包围?’”
指导员:“行了行了,想拜师学艺啊,晚上再向连长请教,下面婚礼正式开始……”
驾驶员踩了一脚杀车,同车的几个人身体前倾了一下,袁浩对朱云仙道:“云仙,到了,下车吧。”
朱云仙回过神来,向车窗外看了一下,车窗外冷冷清清的,心情更加沉重起来。
朱云仙下车随袁浩,刘文来到艾连长的房间门口,留守的战士提前把艾连长的房门打开,已经发白的双喜字还贴在门窗上。
房间刚打理过,朱云仙走进房间,房间里迷漫着雨季湿热空气产生的霉菌散发出的一种难嗅气味。进门的窗台下有一张盖着绿色塑料布的书桌,桌面上是一盏用四零火箭弹制作的台灯。靠墙边是一张用木板加宽的单人床,床板上只铺着一块绿色的塑料布。门后还有一只大木箱子,木箱子下面垫着两个手流.弹箱。上面存放着两个贴着标签的大提包,是部队收集烈士遗物的专用绿色布包。
袁浩跟随朱云仙进入艾连长的卧室,走到大木箱跟前挪动了一下木箱对云仙说:“云仙,都是艾连长留下的,你打开看看,清点一下,过几天通过民政转交给你。”
朱云仙对袁浩说的话毫无反应,立在门边发呆,眼前浮现出艾连长的画面:艾连长穿着一身威武漂亮的85式军服站在远远的地方对他微笑,向她招手,他帅气、英俊,像个顶天立地的军人,他张开双臂向她奔跑过来。朱云仙张开双臂奔跑过去,两人抱在一起……
朱云仙回过神来,身体有些晃动,袁浩急忙上前搀扶住朱云仙,朱云仙突然扑向大木箱子,扑在贴着标签的提包上放声哭诉起来。
袁浩想安慰朱云仙,但又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能紧紧搀扶着她,让她尽情地哭诉。朱云仙的哭诉,让袁浩和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开始颤动起来,姨妈怀里抱着的小艾佳也跟着大声啼哭,姨妈边擦拭着眼角的泪水边将小艾佳紧紧抱在怀里,不停地来回晃动。泪水是一种情感语言,是向亲人倾诉情感的最.佳表达,是治疗伤痛最有效的良药,朱云仙渐渐止住泪水,悲伤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刘文想找个舒适的地方让朱云仙坐下,但房间里没有沙发,袁浩和刘文将朱云仙搀扶到铺着塑料布的床上坐下。
朱云仙从包里掏出一块湿毛巾擦去眼角的泪痕,突然想起大家都还饿着,对袁浩说:“你带他们去吃饭吧,我想一个人在这坐一会,跟他说说话。”
袁浩:“云仙,这哪行啊,你不吃饭身体哪受得了,走,多少去吃一点吧。”袁浩、刘文一左一右搀扶着朱云仙离开房间。
留守的两名战士将重新加热过的汤菜上到桌上,朱云仙还是什么都不想吃,姨妈抱着小佳,给小佳喂食,刘文坐在姨妈旁边,给姨妈碗里夹了好多菜。袁浩见朱云仙吃得很少,将一碗鸡汤递给朱云仙,朱云仙喝完后又回到艾连长的房间去了……
朱云仙回到艾连长的房间里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她站起身想打开艾连长的箱子,看看艾连长有没有给她留下什么,当她站起身来走到那只大木箱跟前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她打开绿色的布包,她发现布包里有一封没有寄出去的信,她撕开信封,展开信纸,艾连长对她说话:“云仙,儿子太可爱了,笑起来真好看,我很想咱们的儿子,我天天把儿子的照片带在身上,一想儿子的时候就拿出来对着儿子的小脸亲一下。你总是担心我,说我写信从来不提打仗的事,现在我就给你讲讲打仗的事,收复老山后,交由轮换部队防守,我们的任务是配合作战,所以你不用担心……”
朱云仙扒到箱子上又难过起来,诉说道:“艾达,你连自己的儿子都没见上一面,儿子我给你带来了,你好好看看他,你想他就好好抱抱他,让他快长快大……”
朱云仙回到房间坐了一会,她起身去收拾她带来的东西。
朱云仙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正要出门,袁浩和刘文刚好来到艾连长的房间门口,朱云仙一个人在房间里已经想好,见刘文和袁浩来到门口,对他俩说:“咱们现在就走,到他的墓前去看看,看完我就走,晚上有夜班车,我就不在团里住了,离开部队心里可能会好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