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小楼一夜,听东风又起,清晨推窗,杂花生树,莺歌燕语。
天,一碧如洗。几日不见熟悉的身影闯入视野,垂着脑袋在阁楼下徘徊。安歌一见,也是欣喜,匆匆蹬着鞋子就推门而出。
鬼鬼祟祟地绕到后头,突然出声:“死若鱼,你哪偷懒去了?还以为你被扫地出门,亏我白高兴了几日。”
话虽如此,却也是替他担心的,几日里没个消息,每每问起,月白又总是皱眉不语。安歌虽与他素来不和,不过也是斗斗嘴罢了,哪里真想着他不好?
若鱼倒也没被她给吓到,只是还未恹恹然中醒来,却还与她一本正经地胡扯:“我本寻思着去抓只野禽回来炖汤,好给先生补补身子,没成想半道上被只疯狗给咬了一口,就在山脚下修养了几天才回来的。”
“那狗也不嫌腥气!不该是猫儿才吃的鱼么?”安歌自然是不信,秋月白吃不得荤若鱼怎会不知,却也不点破他,只是顺着话天马行空。
“什么猫儿狗儿的?”突然屋顶幽幽传来一句,带着三分慵懒七分邪魅。抬头望去,那红衣比朝阳还艳上几分。
“诶,你怎么也来了?你不是抓耗子去了?”安歌笑吟吟地同那红衣招了招手,一大清早心情颇好的样子。
清羽从屋顶一跃而下,轻声落地,瞪了一眼安歌,口中不满地道:“什么耗子?我又不是猫。”
安歌低低地笑着,“姐夫不是被你追着跑,可是将他带回来了?”
“还叫他姐夫?又说是耗子,女人呐,真真是善变的很。”清羽也不回答,只是假意地感叹着。
闻言,安歌敛了笑意,只是平静地说:“他是我姐夫不假,不过他所做之事,我如何也是忘不了的。”
“就是就是,那种人还是别侮辱了耗子。”一旁若鱼连连点头应和。
院子里笑声一片。
阁楼上却是一阵撕心裂肺地咳嗽声,断断续续,显着主人此时的虚弱无力。安歌抬脚就要上去,若鱼扯住她的袖子,轻轻摇头。
那红衣微微一愣,抬头,紧盯着阁楼上的那扇门,仿佛是要灼出个洞来。缓缓开口问道:“他如何了?”
“伤倒是好了,只是身子总不见起色。”安歌勉强地笑笑,春山淡淡蹙损,声音也不复方才的欣喜。
清羽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子,漫不经心地说着:“他这次是亏了血本了。就为一个穆风也是不值当。”
“就是就是,这下不养个十天半个月是下得床了。”若鱼再度点头应和,心想着要不拿绳子给绑着,才能让先生好生养伤。就先生那身子底,如何再能受伤?
“哼,都是混江湖的,就那点小伤何至于?还是公子哥的身子金贵。”清羽冷哼了一声,言语间尽是不屑。
想他们这些做杀人买卖的,哪天不是过着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受伤也是家常便饭的事,还不是过几天就活蹦乱跳的。在他看来也不过是几鞭子的伤,如何就这样病殃殃的了?
“清羽!!”安歌厉声喝住,顿了顿,复又笑着揶揄道:“你莫不是妒忌?”
“我妒忌什么?”清羽白了她一眼,也不知这丫头下一句又要胡扯些什么。
“当然妒忌我们家神仙哥哥有我细心温柔地照顾。”安歌顺口答得自然,也不含任何的矫揉造作,就像是清羽真的因此妒忌一般。
清羽闻言抚掌大笑,也不顾什么男女有别,拍了拍安歌的肩头,假装老成地告诫:“小歌啊,女孩子家家的,脸面还是要的。”
“哈哈,脸面要来做甚?”安歌不以为然,笑着接话,也颇有几分江湖人的爽朗。
不沉溺于过往,不纠结于恩怨。安歌只想,陪在那人身边,有一群朋友言笑,有一壶美酒作乐,那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银铃般的笑声飘荡在静园的小院,缠绵在病榻上的人,嘴角也不自觉地跟着弯起。
她是开心的,她该是一直这么开心的。可是……跟着秋月白,她还能这样欢笑吗?她总带着隐隐愁容,替他担心因他不安,总是迁就着病弱的他。
聪慧如他,如何会看不出安歌对他的心意?不忍心拒绝,是害怕,他不知道在害怕什么。可是,他必须拒绝,他该是修道参禅的绝情人,不该惹红尘。
不幸的,他在意的人,都落了个不幸的结局。
何况……他早已病入膏肓,也没多少个活头了。
他噎住满腔满目的酸楚,笑得凄美。心脏顿顿地疼着,恍若不觉,只是定定地睁眼看着风吹动床帘。咳嗽一声一声地溢出……
清羽听着,忽觉地待不住了,他怕下一刻自己就会心软,忘了那个人当初的无情无义。摆了摆手说:“我要走了。”
“干嘛不进去?”安歌盯着他,语气骤然变得冷淡。
清羽摸着光滑的鼻头笑了笑,讪讪地说:“我是路过,借个道。”
一旁沉默不语的若鱼突然开口,眼神切切。“知道谷主来了,先生会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