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不答应他的要求是其次,首先这头可不能让他再磕下去了。
宋吉强行把人从地上拉了下来,四个实实在在的头一磕,小药童脑门上红了一片,看起来确实触目惊心。
“、你想当我的药童,至少得先告诉你叫什么吧。”
“不然,万一我一心软答应了你,平时有什么用的着你的地方,叫你都得想半天,不合适吧。”
刚才还掷地有声决心天鉴的小药童,又忸怩了起来。
在宋吉的注视下,小药童的脸越来越红,已经有了超过他额头的趋势。
不会吧,不就是问个名字么,这是闹哪样?
“宋,宋大夫,我没有大名,我爹娘还在的时候,叫,叫我狗剩。”
宋吉可算明白了小药童为什么是这个反应,确实有那么点尴尬。
不过,古代都流行贱名好养活,狗蛋狗剩遍地走也不稀奇。
“宋大夫,您要是收了我,能不能替我取个名字,我不识字……”
让人很难拒绝的请求,尤其宋吉还是个隐藏很深的吃软不吃硬的人。
“山中人兮方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不如你就叫杜若吧。”
“杜若虽然看起来只是不起眼的白色小花,但是药用效果却很多,可治跌打损伤,也能疏风消肿,治疗蛇虫咬伤。”
“希望你能像杜若一样,即使生长于乡野,也能做一个品性高洁的人。”
小药童,不对,现在该叫杜若了。
杜若眼圈都红了:“宋大夫,您真的收我做药童了么?谢谢您的赐名,我一定努力照您说的做,不让您失望。”
太真挚了,宋吉依然有点招架不住。
“不是,做我的药童可是很累的,你现在这么高兴,之后我什么脏活累活全扔给你,可别在心里埋怨我。”
杜若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身为您的药童,自然应该替您处理好这些小事,治病救人的事我不会,但我一定尽最大努力达成您的吩咐。”
或许这就是找了个死忠粉做助理的感觉吧,宋吉真怕杜若以后天天这么捧着她,她会膨胀。
“最大努力达成我的吩咐是吧,那你听好了,我喜欢做实事的药童,以后那些吹捧我的话都不要说,明白了吗?”
杜若似乎有些委屈:“可是,我没有故意吹捧您,我,我都是发自肺腑的。”
“停,我待会儿还有不少事交给你去做。”
两人说话间的功夫,男子已经醒了过来,看清眼前的宋吉后,挣扎便想起身下跪。
宋吉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太夸张了,这才多大会儿功夫,怎么就有两个人要跪她了。
“别动,我可是刚替你换完伤药,给我躺着别动。”
男子立刻跟个桩子似的杵在了床板上,小心翼翼地开口:“换药这种小事怎么能劳烦您呢,而且,上午时已经有大夫替我换过药了。”
宋吉还未开口,伤兵营中一个看起来跟这男子交情不错的人先插了话。
“老秦,宋大夫许是又救了你一命呢,刚才你晕着没看着,宋大夫替你施了一套针。”
“那家伙,刷刷地这针就下去了,接着你伤口就流了不少黑血,看着可吓人。”
面对这位老秦求知欲的眼神,宋吉还是解释了两句:“我处理伤口的手法比较特殊,也是我疏忽,忘记交代这边的大夫了。”
“两种手法略有冲突,不过都是小事情,你把心放肚子里,伤口长好以后,我保证你这手会跟没伤过一样。”
老秦咧嘴一笑:“您说哪的话,您救了我老秦这条命,您的医术我是最相信的。”
既然老秦已经醒了,那么该怎么养伤当然是直接告诉患者本人比较好。
交代完老秦,宋吉顺势站到了刚才和老秦搭话的那个伤员的病床前。
这伤员两腿边上绑着夹板,包着的纱布上不见血迹,观其面部的表现,宋吉觉得他受的应该是腿骨断裂伤。
这也是军营中一种比较常见的伤了,尤其是和蛮夷作战的时候。
“介意我拆开替你看看伤处吗?”
毕竟不是自己的患者,宋吉还是保持着先问询的习惯。
汉子挪动了一下上半身,故意说得满不在乎:“您这是说哪的话,我这伤是让蛮子的马踩的,大夫说里面骨头已经碎成块儿了。”
“这都半拉月了,也没见长好一点,您尽管看,大不了就是以后一条腿走路。”
“我陈三儿参军时就是提着头来的,如今能提着头回去,可是赚了。”
宋吉拆开陈三儿腿上的夹板,露出他受伤地小腿。
失去了夹板的固定,陈三儿受伤已经半月的小腿以一种正常人不会又的角度耷拉着。
宋吉摸了摸伤口,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伤口处理的时候,这边的大夫应当是对碎裂的骨头束手无策,只能保守地上了夹板。
半个月已经太久了,碎骨与正常的骨头形成了新的平衡,即使是真正的药王药仙药神下凡,也再难挽回了。
陈三儿应该是打仗之前才征的兵,手上的老茧很厚,在家时可能是干农活的一把好手,家中的顶梁柱。
而现在,陈三儿的腿应该是废了,即使自己全力处置,也不过是让他成为他口中的瘸子。
从立志当医生的那天起,宋吉就想过会见证诸多无奈,但真正面临时,她心口仍是压了一块大石。
如果,如果她能早点见到陈三儿,可能他就能在仗打完以后,全须全尾地回乡。
这伤兵营中,与陈三儿境况相同的不知凡几,她能不能,替这些可怜人再多做些什么?
见宋吉拆开夹板后一直没说话,陈三儿抱有过希望的心也再次死寂。
“宋大夫,比起那些丧命的同袍,我陈三儿已经够好运的了。您不必如此。”
宋吉沉默不语,替陈三儿把夹板上了回去。
“你好生休息,我,明日替你来清理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