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又是长吁短叹一阵,闲聊一通又扯到了别的话题上去了。
郁苳脑子思忖着几人的对话,动筷子的速度明显减慢了,杭久见罢,淡然道,“这个案子还得多留心些”。
她默默抬头看了看杭久,杭久又是清风拂面般和煦淡然的抚着灰尘的毛皮,话中深意她自然明了,这案子与她收集的人泪有关。
夜风袭袭,将窗门吹得大开,铁链拖地而行的声音响彻在黑暗的深巷中,此时一道暗光乍现,头戴高帽,身着白衣的白无常顿现再客栈之中,郁苳抬了抬眉,诧异道,“小白?你怎么来了?”
白无常悄悄看了看立在郁苳身畔的欣长身影,怀中正抱着黑乎乎的阴犬,便低声咳嗽了几声,道,“孟阴司,阎君托我等来问孟阴司何时能够回地府?”
郁苳面上嘻嘻一笑,“难不成哥哥想我了?”
白无常又是不自然的咳嗽几声,支支吾吾道,“这……属下就不得而知了”。
说罢,又唯恐郁苳继续问下去他不知如何回答,便捂着嘴又是几声咳嗽。
郁苳缓缓向前几步,抬起白无常的手将他扶起来,面带忧色道,“你这一直咳嗽,可是近来与小黑过于放纵?还得注意身子啊!”
白衣男子眼波流转,抬眼看了看郁苳,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郁苳姑娘与阎君……倒是关系匪浅”。
郁苳双手拽了拽黑尘软软的小耳朵,黑尘忙用肉掌去拍她,她随意道,“可不是嘛!好歹我是他一手拉扯大的”。
杭久手上动作顿了顿,面上倏尔温暖笑了笑,道,“原来如此”。
郁苳低头去戳黑尘的额头,黑尘嫌弃的扭到一旁,将脸埋入白衣怀间,郁苳咬着后槽牙捏了捏它的耳朵,恶狠狠道,“忘恩负义的小东西”。
阳光将集市晒得发白,光辉里闪动跳跃着一粒粒尘埃,街道两旁皆是喧嚣鼎沸的人声,丝绸画扇轻盈的挂在一旁,画面上画着姹紫嫣红的花儿和栩栩如生的彩蝶翩翩起舞,卖扇人从一堆扇子中探出半个身子,朝白衣男子道,“公子可要买扇?”
杭久扭头微微一笑,笑容若春风拂面,温润沁心,“不用”。
旁的商贩见罢纷纷朝杭久招手,“公子这边看看呀,我们这里有上好的雨后龙井”。
“公子可要里屋看看,我们新进了一批绸缎,色泽淡雅,很是适合公子”。
杭久依旧面色和煦,一一回道,“不用了、多谢”。
郁苳磕着瓜子,看着这一众只对杭久献殷勤的商贩,叹道,“世人是越来越肤浅了,只看这副不中用的皮囊”。
杭久扭头看着她,淡淡一笑,一点也不生气。
前方围了一群百姓,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不少人在指指点点,交头接耳,郁苳扒开人群往中间挤过去,发现一辆马车前瘫坐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年双眼无神、万念俱灰,还站着一个中年男子,此刻正呼天抢地、泪眼朦胧,仿若再也站不住快要栽倒在地指着足下的少年,颤声道,“孽子!孽子啊!”
郁苳抢占了个绝佳的位置,忙拽住杭久袖口将他拖进来,百姓见了白衣男子上下打量一番,纷纷让了道,郁苳磕着瓜子抬头道,“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看个没着没落”。
话音刚落,一旁的妇人便眉飞色舞的看着郁苳,神神秘秘的说,“刚来看不懂是吧?你看那个坐在地上的少年,便是镇子南边赵家的大儿子,那个长胡子的男人就是赵丰年,前几天那事儿你听说没?死的就是他媳妇儿”。
郁苳赫然睁大眼睛,吐掉瓜子壳道,“死的就是赵丰年的老婆?”
妇人颇为自然的抓起她手中的瓜子嗑了起来,随意道,“那还能有假?你刚才是没看到,赵家这大儿子好像要离开雾里镇,被赵丰年将马车烂了下来,估摸着与玉娘的死有关,哦,玉娘就是赵丰年的老婆”。
郁苳若有所思,“与玉娘的死有关?”
又手一抬,将瓜子送到杭久面前,杭久微微一怔,笑道,“不必了”。
恰此时,身后一阵沉重整齐的脚步声匆匆而来,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道,“拿下!”
郁苳回头,见一行官兵身带武器,将百姓们团团围住,百姓自觉的退到两旁,留出一条道来,郁苳脚下被什么东西一拦,险些被绊倒,杭久扶住她的肩膀将她往自己身旁拢了拢,只见领头的官兵振臂一挥道,“将二人带回衙门”。
那个叫赵尹男的少年面如死灰,任由官兵戴上镣铐押回,赵丰年老泪纵横,满口叹道,“孽子啊!孽子啊!”
二人被官兵前后包围着,在百姓的议论声中离去了。
杭久面色一沉,低声道,“跟上去看看”。
郁苳皱眉磕着瓜子,“你堂堂雪域长祖,怎么那么八卦……”
杭久淡然道,“与你有关”。
郁苳忙呸掉瓜子壳,急促道,“走走走,必须去看看”。
与他们一同前行的自然还有雾里镇这一群爱凑热闹的百姓,明镜高悬,衙差笔直立在两旁目不斜视,堂下跪着赵丰年和赵尹男一老一小二人。
郁苳伸长了脖子,将脚又垫得高了些,杭久钳住她的手臂,将她挪到了自己面前,双手护在两旁,围了一道屏障起来。
身着绿袍的衙门老爷猛的拍了一下案板,将堂下二人惊得全身抖了几抖,衙门老爷威严道,“赵尹男,本官在你藏身之处找到杀害玉娘的凶器,你可认罪?”
那个叫赵尹男的少年面色惨白,点了点头,气游若丝道,“是小人杀的,小人认罪”。
赵丰年更是情绪激动,指着赵尹男的鼻子道,“孽子啊!玉娘将你一手拉扯大,竟然还死在你刀下,玉娘何其无辜!你游手好闲也就算了,可你怎么能杀人?你怎么忍心下手?”
声嘶力竭吼完,又是一把老泪。
绿袍的衙门老爷又是猛的一拍案板,怒道,“朝堂之上且容你大呼小叫!”
又道,“赵尹男,你将案情的前因后果如实招来”。
赵尹男眼中尽是灰暗,明明年少得很,却在这一瞬沧桑得很,他缓缓道,“是,大老爷”。
赵丰年以做木匠活为生,赵尹男是赵丰年的大儿子,还有一个小儿子尚是孩童,不足两岁,赵家虽干的是木匠活,银两只能勉强维持生活,却将赵尹男伺候得如富家公子一般,上私塾请先生,都是雾里镇最好的,但赵尹男却生得顽皮,不爱识文断字,却爱舞刀弄枪,赵丰年一心盼着他这大儿子能出人头地考状元,死活非得让赵尹男去念书,不料赵尹男不但不听赵丰年的话,反而每日逃学,跟着几个纨绔子弟常常进出赌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