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枯树上空有“簌簌”的声音传来,她顺声抬头,看到一条眼冒绿光,背部花纹恐惧的蟒蛇正朝她吐着信子,她惶然失措,连滚带爬的从树下逃开,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湿漉漉的泥地里。
处处藏着危机,处处潜伏恶鬼,她一口气跑出去很远,回头一看那歪脖子树已经离自己很远了,蟒蛇没有追上来,这才松了一口气,如何在这蛮荒之地生存下去?如何才能找回爹爹和师叔?她抬头看着绛紫色的天空,布满了一层厚厚的乌云,似乎就快要落下雨来。
如果按照凡间的风水来看,这里的阴湿气息更容易藏鬼,想必是众多鬼魂的滋养之地,她得走到一个相对鬼魂较少的地方去才不会有危险,杵着方才捡来的干枝一步一步走在坑坑洼洼的地面,恰此时,前方猛然降落一抹血红色的光,那光不同于方才那些幽冥鬼火之光,阴森诡异,想必那里庇佑她,她想也没想便朝那个方向走去。
这荒弃鬼影憧憧的野外,不时还有奇怪的声音发出,听起来像蛐蛐,却又比蛐蛐声音尖锐拉长得多,又像发疯女人伸长脖子的嘶喊,既不像动物又不像人,诡谲怪异,令她汗毛都竖起来了。
前方出现了几道鬼火,幽蓝色跳跃在空中,鬼火龇牙咧嘴燃烧着,似在挡住她的去路,她惶然换了一个方向朝别处走去,那几道鬼火又跟了过来,火焰在空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也不知这鬼火究竟意欲何为,但此处便是去向方才乍现血红色光芒之地的必经之路,想要绕过是绝无可能的,她看着火苗越蹿越高的几道鬼火,心口起伏明显,“几位鬼僚挡我去路可是有什么事?”
火焰拧成一条巨大的火舌冲着她直接袭来,眼见那獠獠火焰就快要靠拢她,千钧一发之际,明亮的光芒瞬间黯淡了下去,化成几个骷髅头滚向了地面。
她睁开眼,见晦暗不明的天色下不远处站着一个黑色身影,伸出的手作势要收回,郁苳惊魂甫定,呆在原地片刻后撑着干枝如履荆棘慢慢走了过去,“感谢鬼僚出手相助!”
那个黑色身影一袭鬼魅黑衫,青丝如瀑,露出的手指修长且刚韧有力,只是面上罩着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具,令人心生恐惧,但无论如何他能出手相助便是对自己有恩,恩仇分明是她的一贯作风,所以这声谢是必须道的。
黑色身影手掌握成拳,在夜色中缓缓向她靠近,阴风吹起朦胧黑衫,在空中扬成一道鬼魅虚影,她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森森阴气,想必也是个心狠手辣的恶鬼。
她心里十分恐惧,黑影走到她面前,面具泛着青光在灼灼夜色下显得更是阴森,面具后面发出声音,“要是不想魂飞魄散,便跟着我走”。
这声音却不似地府里的任何一个鬼魂,声音低沉磁性,听起来略为悦耳。鬼魂开口说话总是阴气森森的,尤其是阎君北千沧只看一眼便已能让人心生恶寒,只要他一开口就仿佛有千万只恶鬼凶狠袭来,那是一种埋藏了千万年的地府的冷,冷得人头皮发麻,全身颤抖。而这声音却如此……她甚至都忍不住怀疑站在她面前的,是人是鬼?
见她迟迟不肯作答,黑影遂转身要走,这里到处皆是魑魅魍魉,危险万分,有同行之人总好过自己一人孤军奋战,她一急便抓住那欲离开之人的手,犹如千年玄铁般冰冷,“鬼僚且慢,我同你一道走,同你一道走”。
黑影身形顿了一下,目光好似停在她的手上,她立刻撒了手,看着那泛着青光的鬼脸面具心里惴惴,半响,面具后飘来低沉的声音,“那跟好”。
郁苳面色慌乱的点了点头,手扶着干枝慢吞吞跟在黑影身后,她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一般疼痛,便每一步都走得很慢,黑影总是走出一段距离见她没跟上,就站在原地等着她,直到她跟上了再出发。
就这样保持着一段距离的行走,她渐渐开始体力不支,杵着干枝在原地喘气,“鬼僚,鬼僚,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黑影停住了步伐,扭回半个戴着面具的侧脸,“不必多问,跟着我走就是了”。
郁苳心里开始打鼓,如此倒像是凡间那些拐卖的人贩子行径,且不说人间,就连那日被人骗去青楼亦是如此,这屠戮蛮荒倒不像是有青楼的样子,但这话术似曾相识不得不令人起疑。
不想则以,一想便开始头疼,不仅头疼,连带着身体里的每一处都是疼的,她呻吟着弯下了腰,双手抱住头,干枝倒向一旁,就这顷刻之间,黑影便移到了她的身旁,低头问她,“你怎么了?”
郁苳拧着眉坦言道,“我被罚入孽镜地狱之后便留了伤,时不时会全身疼痛,痛入骨髓,仿佛没有一寸皮肤是完好的……”
黑影的模样该是怔了怔,估摸着是猜不出她这样一个娇弱的女子竟是十恶不赦之徒,还受过孽镜之刑,黑影恍神片刻便沉声道,“前方有一处地方叫玄清岭,据说是当年玄清真人来此寻一件物什所制的抵御屏障,如今玄清真人已然仙逝,这屏障虽作用不似当年一般能阻百鬼,但亦是能保护你一二的,你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了”。
郁苳面色一顿,抬眼看向那青光鬼面,这声音着实是自己不相识的,便对面具后的那张脸起了疑,“鬼僚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黑影站了起来,走出两步将背影对着她,“能被打入这屠戮蛮荒者想必是连地府也放弃之徒,在这个地方若不相互扶持,便只能被恶鬼所食,所以,容貌长什么样还重要么?更何况鄙人面目恐怖,如此示人再好不过”。
她悻悻一笑,抚着刺痛的心口道,“说来还真是同病相怜,鬼僚见我这张脸仿佛无异,但其实我这衣衫下的每一寸皮肤都是狰狞的疤痕,鬼僚这么做,说得通,说得通”。
遂撩起两只袖口,露出纤细但布满疙瘩纹路的手臂,两手伸直摊开摆在他面前,“你看”。
黑影却将头扭了过去不看她,郁苳心道估计是触了那人的心事,毕竟她是伤在身上,他却是伤在脸上,便只好将袖子放下来笼好,装作无事。
如此她便打消了顾虑,只是不知道这玄清岭还有多远,将干枝从地上捡了强撑着自己爬起来,黑影不言不语便默默走到了前方,她看着昏暗光色下那挺拔的背影,缓缓跟了上去。
就这样走了没多久,黑影顿时停住了脚步,她歪了歪头,发现地上匍匐着三条半人半蛇的怪物,头颅犹如恶鬼一般面目狰狞,口中还不时吐着缭绕的青色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