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酸涩涌上双眼，她像是一瞬间明白了，兜兜转转这些时日发生的所有事，在她脑海里快速闪过，她心里有千万句话想说，却一下子堵在喉咙里发不出声来。
苦海一别，她在虫蚁树洞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浑身不能动弹，就如死亡后飘在空中的魂一样，后来又到了黑毛村，黑毛村里的人反对她一个凡人留在村里，她有种过街老鼠的挫败感，当她开了视觉，看到了那个和杭久一模一样的人之后，她直觉这个人就是她的阿久，可命运就像在跟她开玩笑，这个和他有着一模一样的外貌和名字的人，告诉她自己不是她要找的人，她灰心失望，正想回到那个生她养她的镇子里时，眼前的这个人摇身一变又成了她费尽心机要找的人……
来来回回，绕来绕去，曲折得如同她那不堪一击的命运。
杭久所说的那个画面，正是自己和他亡命天涯，连夜赶去雪域山的场景，上天仿佛在跟她开玩笑，她要找的人原来一直都在身边，她不肯相信那个曾把她当成生命呵护的人会不认她，所以她才觉得，这个人不是她的杭久。
如今，却是那么的可笑。
眼前的人越来越模糊，直到一袭白衣变成了朦胧一片，她才意识到，不知不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了。
杭久皱眉，“我可是说错了什么？”
郁苳看着眼前这个白衣白发，超凡脱俗如睥睨尘世万物的人，这个人就是她的杭久啊！
她微微一笑，摇摇头，“你可是忘记了什么？”
当初她眼睁睁看着阿久为了救自己，坠入了苦海，但是都说苦海沉万物，恨不得一只鸟儿也飞不过，掉下去必死无疑，她不知道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让杭久安然无恙的在她面前，但是却遗忘了关于她的一切。
杭久眸子闪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轻颤，局促不安的模样，他眼神看向那一小团火苗，“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似乎在找一个人”。
郁苳心里“咯噔”一下，那日杭久喝醉后，一直在念叨他要找一个人，但她却没有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只是觉得即使修仙道，似乎也有红尘烦恼，人间九字情，又且是仙凡之别能隔断的。
她无法判别对错，所有人都认为仙道的人，应该不理俗事，不被红尘之事叨扰，潜心修行，但她却觉得，若是没有了情感，这仙道修了又如何？
郁苳哭了又笑，笑了又哭，“我就知道是你”。
杭久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道，“能不能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郁苳抹干眼泪，眼睛里还闪着泪光，“难道你都忘了？”
杭久摇摇头，“准确的来说，我从来都没有记起来过”。
停顿一会儿，他又说，“你借着送食盒偷偷潜入冰火殿，对着我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我其实一点也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却莫名的对你讨厌不起来，更奇怪的是，还有一种隐隐的熟悉感，于是我开始怀疑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我记得你说过，我坠入了苦海，于是我便顺着苦海这条线暗自调查，却还是没有任何结果”。
郁苳呆呆的看着他，“……那然后呢？”
杭久双目凝视着她，她从那亮亮的眼睛里看到小小的自己。
“天圣宫有一种秘术，可以借用修为，以往生镜来回顾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但是需得以回顾之地的物品为引子”。
郁苳恍然大悟，“所以……鸣斯是你的引子？”
杭久淡淡道，“没错，他自己送上门来，省得我去苦海跑一趟”。
郁苳破涕为笑，鸣斯要是知道了自己被耍得团团转，心态估计得崩。
继而又说，“鸣斯来自苦海礁域，往生镜只要嗅到一丝苦海的气息，便会折射出所有有关苦海的记忆”。
郁苳说，“然后你看到了什么？”
杭久侧过脸去，“什么也没看到”。
郁苳不敢相信，“什么？可是你刚刚不是说……”。
杭久缓缓说，“我脑中那个与你骑马的画面，不是往生镜里的，是脑海里面突然出现的，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生生的扯断了”。
郁苳慢慢整理了思路，难怪他要把自己带来冰火殿，他已经察觉到自己丢失了记忆，找个借口把她带过来，就是想从她这里了解点什么。
可能一开始她对杭久问出那些质问的话来的时候，他是不相信的，也并没有当回事，直到越靠近她，杭久心中那种“似乎要找到谁”的心才会踏实，聪明如他，便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他想通过鸣斯作为引子，查看苦海的记忆，却毫无收获，只能再次把她带来，听她一字一句的说那些自己忘记的过去。
郁苳好不容易找到了杭久，也有千万句话想问，比如为什么他会是天圣宫的长祖？坠入苦海后他去了哪里？为什么他会活着而且失忆？
模糊的记忆中，苦海边焰摩天似乎嘴里叫了一句什么，当时焰摩天的声音低沉如怒吼的狮子，那句称呼一直没有听清，如今想来，当时焰摩天口里叫的，正是“雪域长祖”。
所以说，杭久一开始就向她隐瞒了身份。
杭久越听眉头越深，这些故事表面上是在说他，但是他却好像在听别人的曾经，无法感同身受，郁苳说完后，他眼神有些呆滞，凝视着郁苳身后的某个黑暗处。
“所以是焰摩天令我坠入苦海？”杭久道。
郁苳点点头。
“本来地府的事地府的人会去摆平，轮不到我雪域山，却不料跟焰摩天还有这层过节，我雪域山虽然人人都称‘无人镜’，但若真动到了头上，我们也绝不善罢甘休”，杭久淡淡道。
“焰摩天祸害不浅，他从地府逃上来，又是一场血雨腥风”，郁苳叹道。
“焰摩天被囚禁了三万八千年，这次逃出来，很大可能是地府那边出了什么问题”沉思片刻，杭久又开口道，“这么说……你来自人间？”
郁苳又点点头。
“不对”，杭久拧眉，“你身上没有一点人的味道”。
郁苳一怔，燕旎也这么说过，但是她却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思忖着可能是当初离开雾里镇时，杭久做了什么手脚。
杭久微微靠近了几分，“你身上根本没有任何味道，非人，非神，非妖，非魅，非魔”。
“那我……”她不知道怎么措辞，本来想说‘那我是个什么东西’，说到嘴边又觉得不妥。
杭久摇摇头，回答了她没有问出口的话，“不知”。
又道，“但你却阴得异常”。
郁苳不解，“怎么说？”
杭久说，“大部分人体内是阴阳平衡的，体内的光晕呈黄色，而你体内却是蓝色，蓝色是极阴体，而多半极阴体都出现在妖、魅、魔、鬼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