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七十年前,咱们榆阳部的贺氏占据了英都,那时候我们的骑兵很厉害,骑兵营更是在草原称霸,大君仁慈,对百姓比其他六君都要好,所以,虽然这七十年里依旧战乱不断,但总算是安定不少。
不过,那个传说却没人会忘记,一代又一代的大和撒将之传了下来,等到我当上大和撒的时候,一件事发生了——
那是在九年前,按照年月算,那一年是“灾年”。
从进了秋开始,大风刮个不停,北面那一大片的草场都被刮得东倒西歪,我们的牧民根本来不及收割冬天用的草料。
英都的雪下的极大,足足能淹没半个人,安达山那边的雪积攒的更厚实,不少的羊和羚都被冻死了。
牧民们过冬的冬草没有了,只能早早的就把圈养的羊和羊羔都宰了,集体躲在山坳里。
几个大部落的大君也都带着各自部落的贵族来这里躲避,因为那时候的英都是唯一一个能够躲避雪灾的城市。
本来大家都盘算着,只要春天到了,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可是,那年的天气极其古怪,风雪刮个不停,整日整夜都在下,到了最后,英都成的城门都被埋住了推都推不开,拉蒂河和乌兰河都冻上了,被逼到绝境的人只能砸冰窟窿在河里捕鱼吃,因为冰太厚,有不少挺大个头的鱼都冻住。
还算是能填饱肚子。
可是偌大的草原,除了河里的鱼,野兔旱獭什么都没有,连头牦牛都看不见,英都城里的人吃完了家里的牲畜,就开始打马的主意。
我们蛮族向来都是把马看成自己的同伴的,没被逼到份儿上,谁都是不回去动马的。
巨大的恐慌笼罩着英都,人们都在传,是大君不敬神明,这才招来刊达天神的报复,他们草原上的子民不再被神灵庇佑了。
可大君却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他下令,让我再一次观看天象,推测风雪停止的时间。
我整晚整晚的推算,可是草原的这一整个冬天,晴天屈指可数,往天上望过去,根本就是一片漆黑,哪还看得到星象?
于是,百姓更慌了,有几个部落的和撒都开始焚烧骨头祭天,有时候天上还会冒黑烟,那是在用活人祭司。
我非常着急,整日整夜的在雪山顶等着,每一刻都在焦灼。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风能把乌云吹散,让我能看到哪怕一颗星星。
我现在还记得,那是在一月一日,祭羊节过后的第二天,我晕倒在山上。
那时候只有我一个人,本来应该就是没命了。
但是当我睁开眼的时候,巴格就坐在我身边,粗枝大叶的给我灌热水,应该是我命不该绝,那时候侧阏氏即将生产,大君就命令巴格来找我占卜这孩子的命格,巴格赶到的时候,我已经冻得快要失去知觉了。
巴格问我自己能走不,我说不能,他一把背起我就往帐篷走,巴格举着的火把被雪浇灭了,他一手扯着马,一手扶着我,我的意识逐渐模糊了,巴格给我灌了点儿酒,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的艰难行进着。
突然,我迷迷糊糊的看见,不远处好像有着几束火光,我呆了,这黑灯瞎火的,哪来的火把?
我猛地抬头,就看见天空上并排行进着几颗流星,乌云都快散的差不多了,只留下一片薄薄的云,那几颗流星的颜色真实好看,感觉像是黑暗里点着的柴火,没过多久,他们就落在了安达山的后面。
远远看过去,好像是给安达山蒙上了一层金光。
后来我听人说,当时方圆百里的人都看到了,那壮观的景象。
可是他们惊讶虽惊讶,却绝对没有我那样震撼。
当时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从巴格背上跳下来,拼了命的冲安达山跑,知道脱力了才停下,身体剧烈颤抖着倒在雪地里。
巴格被吓住了。
可是我又能跟他说什么呢?
他永远都明白不了,那时我是如何的激动。
当时英都的上空依旧被云笼罩着,而星群又正好在安达山上空,那是被三颗流星穿梭而过的星群啊,我坐上和撒的位置足足有三十多年,每一天都在期盼着能从英都的星群里可以观察的星野,只要一颗,叶陵的推断就可以解开了。
我和巴格冲进金帐篷,里面已经坐了许多人了。
他们都是被安达山那边的异象惊醒的。
各个部落的大君,和撒,大巫,还有几个比较有头有脸的大贵族们,都到场了。
那些巫师们还把自己占卜的东西都带到了那儿,死人的头骨啊,细碎的动物骨头啊,龟壳啊,等等。
当我踏进帐篷的时候,里面瞬间安静了,只有大君还算镇定,他看着我问道,“是叶陵吗?”
我点头。
所有人看着我都说不出一句话,突然,那些大巫砰的跪下,嘴里念念有词。
大君、五王,还有赤炎部落的阿提阁,只有他们几个面色还算平静。
这时候,佳夫人抱着一个孩子进来,我感觉浑身的血都在上涌,头像是要炸裂开。
我猛然间想到,世子是在今夜出生的,我的几个字,就让世子被诟病,是我害了他。
不少人流传,说世子一降生就没有呼吸,侧阏氏不信邪,狠狠的咬了他一口,他才叫出声来,这才活了。
还有传言说,侧阏氏肚子里爬出来的其实是两个孩子,世子弄死了自己的兄弟,抢走了他的生命,才一生下来就只有他一个了。
那时候,那些大巫们都像是魔怔了似的,纷纷叫嚷着要杀死世子,当做送给刊达天神的祭品。
大军根本管不住,而巴格一手持刀罗刹般守护着大君,五王悄悄离开帐篷出去调兵了。
救了世子一命的是阿提阁,他突然就怒了,一把拎起赤炎部的那个巫师,扔出了金帐篷,所有人都被阿提阁的这一列动作给吓傻了,狮子那是是草原的第一勇士,没人敢触他眉头。
直到今天,阿提阁的那句话我都没忘掉,“刊达天神使我们赤炎部落的神明,只要他降下旨意说这个孩子必须死,我马上就一到结果他,可是我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也没听到刊达天神的一句话,只凭着这些乱七八糟的龟壳骨头,就要杀了一个才出生的孩子?如果这个孩子真是象征着大凶,那么就由我们赤炎部落的人解决,我阿提阁在此立誓,这个孩子,我养了!”
他弯下膝盖跪在大君身前,伸手将那个小小的婴孩接在手里,他道,“既然我养他,那他的名字就由我来起,从今天开始,他就叫桑吉加。”
桑吉加,意味着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