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干就干，第二日，从翰林院回来的易梓烨就带着两车粮食跟二十来个家丁去了城外，一直忙到晚上才回来。进了屋里，易夫人给他端了姜汤，季洛娴帮他解了斗篷。
易梓烨咕嘟咕嘟连喝了两碗姜汤才作罢，他歇了口气，道：“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将棚子搭好了，离那些灾民住的不远，两步路就到了，还是镇南王帮着找的地方。”
看了眼如雯，见她面色如常，就失了揶揄的心，继续道：“不过一下午的功夫，这粮食就去了三大袋，那的灾民可真是多，大家伙儿都没闲着，才堪堪轮了一圈。”
又过了一会儿，易沐晟回来，父子俩这才吃上一口热饭。饭后，易沐晟道：“皇上往北边拨了不少银子，就等着灾后重建房屋了，那的官员还算老实，皇上拨多少都用在了百姓身上。”
这边易梓烨又说了一下城外的情况。最后，还是易夫人打断了他们：“你们爷俩都累了一天了，快回去歇着吧。”
易梓烨和季洛娴走到门口时，如雯叫住了他，“大哥哥，明日我与你一起去城外。”
易梓烨摸了摸她的头：“你去做什么？冷得很，我怕你受不住，还是在家呆着吧。”
如雯笑了笑：“从小母亲就教导我们知足常乐，大哥哥，我想去看一下那边灾民的情况，整日在家中安逸，我心里也不舒坦。再说了，看过之后我就更加珍惜现在的生活了。”
易梓烨无语：“你这都说的哪跟哪？歪道理倒是一堆！”
季洛娴却是一笑：“我看倒是如雯有心，左右有你在，就让她跟着去一回吧。”
妻子都发话了，易梓烨就不阻止了，“那行吧，明日我可是卯时中就出发，你若是起不来，可别怪我啊。”
如雯笑道：“大哥哥小瞧人，你看着吧，我明日一定比你起的早！”
如雯想去看看，城外到底还有多少灾民，听说那里条件比不得城中，官府一日也只两顿粥两个馒头，这大冬天的，只吃这些肯定不够。
因着怕灾民暴动，是以只有刚来京城的一波灾民留在城中的安置锁，其余大部分都在城外卓兴带人搭建的棚子内住着。
第二日一早，易梓烨洗漱完毕，刚出了木樨院就见如雯带着绿珠在那等着了。如雯今日穿的很厚，最里面一套里衣，然后是一套厚些的中衣，再是一件夹袄，最外面才套了嵌了兔毛的外裳。
易梓烨无奈地摇了摇头：“怎么不进去等着？”
如雯揶揄道：“怕吵了大嫂嫂和睿睿睡觉！”
易梓烨瞪了她一眼，又问：“手炉可带了？斗篷可带了？可穿了棉袜？”
如雯催着他：“带了带了，都在外头马车上装好了，大哥哥咱们快些走吧！”
易梓烨说不过她，便也都依着她了。绿珠给如雯系上了纯白滚边的斗篷，下马车时还将斗篷上的帽子给她戴上了。
雪下的小了些，易家的粥棚已经在熬粥了，架了三口大铁锅，小厮从马车上抬下米袋往锅里倒。已经有许多拿着碗的灾民排起了长队。
这个时辰，官府那边还没人过来。如雯走到自家搭的棚子里，绿珠给她端来一杯热茶：“姑娘喝口热茶吧，用马车上的小炉子煮的。车上还有些热包子，在炉子上易着呢，姑娘要不要用一些？”
如雯摇了摇头，双手捧着杯子喝了两口，早上起的早，也没吃什么饭，马车颠了许久肚里也不觉得饿。
“去将车上的棉衣拿下来吧，咱们做的少，先发给老人和小孩子。”如雯将杯子递给她，吩咐道。
这几日她和院子里的几个丫头赶着做了三十来件棉衣，恰好锦上添花那里曹师傅也派人送来了不少，让易府帮忙分发。正好如雯这次过来，就一齐带了来。
外头粥已经熬好了，绿珠跟两个小厮逐个给排队领粥的灾民发放棉衣，秩序倒还可以。
易梓烨已经在帮着盛粥了，这两日翰林院也没有什么差事，易梓烨就告了假来城外帮忙，不知怎么的被皇上知道了，不仅准了他的假还嘉奖了一番。
许多官员听了都愤愤不已，暗地里说易家惯会投机取巧，可现在再赶着去城外设粥棚难免有逐利的嫌疑，只能眼睁睁看着易家在圣上面前卖好。
如雯在棚内歇了一会儿，刚刚坐马车颠簸的反胃感已经消散不少，恰好这时绿珠进来了，手里还拿着剩下的几件棉衣。“外头排队的大都是年轻人，没多少老人孩子，奴婢想着是不是时辰还早，是以也就没发完，等一会儿再发。”
如雯点了点头：“咱们出去瞧瞧。”
对面不远处就是给灾民搭建的住棚了，面积很大，看那样子倒也能遮风挡雨。如雯沿着排队领粥的队伍往后走去，刚拐了个弯，就见有个老人抱着一个十多岁的男孩靠着棚子坐着。老人穿的单薄，仅有的棉衣却裹在了男孩身上。
绿珠赶忙上前将棉衣递给那个老人，老人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接了，却又是裹在了男孩身上，男孩不肯，将棉衣往老人身上裹，如雯见状又给了她一件棉衣，这下老人才穿在了自己身上。
如雯让绿珠回马车上将给自己准备的几个包子取来，转头轻声问这老人：“外头这样冷，为何不去住棚里呆着？”
男孩伸出脏兮兮的手，指着旁边放着的碗道：“我们想等人少了些再去领粥。”
如雯又看了看那边排的几乎看不到尾的队伍，叹了口气道：“等人少了，粥自然也就没了，为何现在不去排着？”
这时候绿珠捧着包子过来了，如雯接过来递到男孩面前：“快吃吧。”
男孩看了看如雯，见她微微笑着，这才完全放下了戒心，猛的伸手将包子抓回来，也不先自己吃，却是先给了身后的老人：“奶奶，快吃。”
老人笑了笑，让男孩先吃，男孩硬是将其中一个包子塞到老人嘴边：“我还有一个呢，够吃了。”
见老人吃了，这才捧了包子狼吞虎咽的吃起来，中间还抬头冲如雯笑了笑。
如雯忍不住鼻头发酸，这孩子跟易梓逸一样的年龄，却生活在两个极端……
待男孩吃完，如雯才问道：“到底为何不去排队？”
那男孩眼神暗了暗，老人却道：“我们排过，也领过，可是，都被人家抢了去……”
男孩接道：“他们力气大，我打不过他们……”
如雯直起身子，怪不得绿珠说排队的都是些年轻人，若是光这样排队等到自己领到粥了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哪里有直接抢了那些弱势的方便？
这样的情况想必已经持续很久了，官府能管一个两个，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自然也就管不到了。而这样被抢了粥的，因为自己势弱，也只能忍气吞声了。
她今日能帮得了一个，可却帮不了千千万万个。
思及此，如雯蹲下身子朝着那男孩道：“你恨他们吗？”男孩顺着如雯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抢他和祖母粥的几个男人正在不远处蹲着，手里端的可不就是抢来的粥？
男孩咬了咬唇，点头。
如雯提了些声音：“你知道他们为何会抢你和你祖母的吗？”
男孩看向如雯，“我打不过他们。”
如雯声音沉了沉：“对，你觉得自己打不过他们，他们也以为你打不过他们，所以他们敢来抢你的东西，是因为他们知道你不敢反抗。”
男孩低下头：“那我能怎么办，他们那么大个……好多人都不敢吭声……”
如雯皱眉：“那你就让他们欺负吧，他们喝着你们领来的粥活的好好的，而你和你祖母，便会饿死在这寒冬里，然后埋在这厚厚的雪下面，被他们践踏，你愿意吗？”
男孩猛的抬头：“凭什么？”
如雯继续道：“凭你胆小，懦弱，忍气吞声，就该是这样的下场。”
男孩看向那边的几个人，眼中闪过一丝狠意：“那我就跟他们打。”
如雯摇了摇头，声音柔了些许：“不行，你若和他们打了，会被官府的人抓起来，然后你祖母就没有人照顾了。”
男孩转而看着如雯：“那怎么办？”
如雯笑了笑，伸手指了指官府粥棚的所在，因为要安抚这些灾民，官府也在这建了临时的官署，里面还有些官兵。
“看到那了吗？这些人不敢在那里抢粥，因为那里有官兵。你自己要强大起来，因为你还有祖母要保护。那些人见你不再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自然也就不敢再欺负你了。”
见男孩眼神渐渐变得清澈，如雯复有朝他笑了笑，起身带着绿珠走了。
“我以为你会帮他。”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
如雯回头，卓兴一身墨黑色的大氅，比平时更显高大，就那样站在她身后，定定地看着她。
绿珠暗暗笑了笑，然后站远了一些。卓兴慢慢的走到如雯身边，伸手给她掸了掸肩膀上的雪：“怎么过来了？”
如雯还不太习惯卓兴对她这样的亲昵，脸微微红了红：“跟大哥哥一起来的。”
卓兴眼里也带了笑意，忍不住调侃：“你害羞什么？咱们都已经定了亲了。”
如雯的脸更红了，忙转移话题：“你怎么也在这？”话刚出口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大哥哥说过卓兴带着工部的人在这给灾民建临时住所，当然会在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