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池山公社要走过武当山的山脚,许华与陆娴婷商定先上山访访这位真武神帝,再去池山。从武当山山脚通往《金殿》有东、南、西、北四条神道,他俩走的是北神道。这北神道也有两条上山道,俗称古神北道,一条由《五龙行宫》进山,经《娘娘庙》上《南岩》,再走一、二、三《天门》至《金殿》。此为北前神道,虽远但较平缓。另一条由《元和观》进山,经《太子坡》下陡坡再上陡坡至《紫宵宫》,再到《南岩》与北前神道汇合,此为北后神道。路虽近些,但上下坡陡,心诚者多走此道。为表示诚心,许华决定走北后神道。陆娴婷有些犹豫:“你拿着这么多考察仪器,好累吧!”“没事,我也想测一测武当灵山的气象条件,看看真武帝和诸候们居住得是否舒坦。”
武当山乃道教聖地,以太极‘灵仙’而闻名。秋高气爽气候宜人,许华兴奋地拉起娴婷手说:“我给你讲一段故事。据传,民国卅六年,有一张氏农妇为求子进山朝拜,走了前神道,迷迷糊糊在《娘娘庙》的一棵老槐树下睡着了。送子娘娘托梦于她‘走前神道心必不诚,求子难得’,农妇醒来,急转后神道,一口气直上《金殿》,求拜后又折前神道至《娘娘庙》谢梦。回去后即怀身孕,怀胎整十二个月,生下一大胖小子。五年后携儿子背斗米上山还愿,半路上五岁小子喊累了,坐在米袋上歇息,竟尿湿了贡米,一怒之下农妇拎起儿子的腿,摔于悬岩下。上得《金殿》,农妇声泪俱下向真武神帝叙述了事情经过,还痛斥了孩子以谢罪。哭哭啼啼回得家来,推开屋门,儿子竟安然地在堂屋中玩耍。……”
陆娴婷故作惊呀地问:“后来呢?”
“后来……后来,小子长大了,拉着他的媳妇走了后神道。”
陆娴婷红着脸使劲甩脱了手:“你……你真不是好人,有了‘媳妇’还想媳妇。”
说笑着他俩已到《元和观》。在海跋约200米处架好仪器,对温湿度、大气压力、风向风速和天空状况进行了第一次测量。测完后许华说:“《元和观》是后神道上第一座道观,遵明朝皇帝朱棣聖旨,是惩罚违犯清戒规律道人的司法刑狱。执狱官是赤面三目,相貌峥狞,手执金鞭的王灵官。”又逗笑说:“这位真神居住环境很不错。气温24摄氏度,相对湿度65%,气压985毫巴,风向南偏东,风力约2-3级,云量3成左右,晴天少云。”
陆娴婷突然十分天真地问他:“你说‘这个道观是惩罚犯规道人的刑狱’,那么我们……王灵官他管不管?”
“他只管道人,凡人管不了。”许华好奇地看了看她,自问“她想说什么?”
在海跋400米左右的《磨针井》进行了第二次测量。从未爬过大山的陆娴婷已显得十分疲劳,内衣已经汗湿了,山风吹来凉飕飕的。现在他俩正向海跋约600米的《太子坡》进发,走在前面的许华,回头看着步履蹣跚的陆娴婷,伸出手想拉她一把,她却倔强地缩回了双手。“不是拉着媳妇是拉小妹,行了吧?”她这才把手伸给了他。
许华看了看手表:“现在十一时半,半个小时可到《太子坡》,吃点东西好好歇息再走。你还可以眠一会。”
陆娴婷望着那高耸入云‘天柱峰’上的《金殿》:“今天我是上不去了。”
“实在走不动,今晚就歇在《紫霄宫》。”
在《太子坡》测量完后,他俩找了一块平坦草地,息了下来。陆娴婷已无意进食,在许华劝说下吃了一点餅干,喝了一点茶水,就依偎着许华睡着了。
她似梦非梦地像是依偎在正在读书的一位皇太子怀里。皇太子唠唠叨叨地告诫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一会儿又狠狠地对她说:“别打扰!我要读书了。妳走!”……。
睡梦中,她惊恐得紧紧抱住了许华,小嘴蠕动着:“我不走……不走……。”
许华轻轻地挪动了一下她的上身,让她枕在自已的腿上,又脱了一件上衣盖在她身上。
看着她睡得已十分安稳,才靠着树干稍作休息。眼前的一切使他想起了游《隆中》的情景,但近在呎寸的不是白小燕而是陆娴婷。她园园的脸盘丰腴饱满,浓眉下一双大眼睛镶嵌着长长的睫毛,挺拨的鼻梁下却有一杏桃小口,高挺的胸脯随着沉睡的呼吸起起伏伏。许华的左手一直垂在身后,已有些麻木,真想挪到前侧搭扶在她身上,但理智使他抑制了自已。他深知两个姑娘都深深地爱着他。……两者必负其一,他能负谁呢?
一阵山风吹来,许华感到她打了个寒顫。看看表已是下一点了,于是轻声说:“醒醒,妳已睡一个小时了,赶到《紫霄宫》再好好休息。”
陆娴婷睁开惺忪的眼睛,看到自已竟然枕在许华的大腿上,很是宭迫。她问许华:“你睡一会没?”
“我可不敢睡。怕狼把妳吃了,怕坏人把妳抢了。怕山风把妳吹凉了。”
此时此景此情,陆娴婷再也无法控制自已了。她一把抱住了许华,微抬起俊秀的脸,轻呼:“许……哥,我真爱你!”
他捧起她的脸:“娴婷……妹,妳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从《太子坡》到《紫霄宫》是后神道中最为艰险的一段山路,要从海跋600多米的《太子坡》,陡下到海跋400米左右的《财神庙》,再陡上海跋600多米的《紫霄宫》曲折山路约七.八里。
陆娴婷显得精力格外地充沛,简直是脚下生风如履平地。许华有些惊奇;“一定是在《太子坡》做了个好梦,得道成仙了。山陡妳还是小心了!”
“睡了吃了当然有劲了……。”其实她还想说:“……是你给了我感情的‘一半’承诺。”
许华也十分清楚,只是心照不宣。
为比较同一海跋,不同地形的气象差异。他俩又在《财神庙》进行了第四次测量。消去时间差,这里的气温比《磨针井》低4-5度。
抵达《紫霄宫》已经下午四时多,稍作休整后许华说:“《紫霄宫》是武当灵山的第二正殿,大殿內供奉着真武帝泥塑神像,是进山者必拜之殿。我们去朝拜一下吧。”陆娴婷听他这么一说,走进大殿,虔诚地在拜垫上跪了下来,还叩了三个头。回手一把拽过许华:“这里没人,你也跪下!”拜毕,许华在‘功德箱’中塞了十元钱。“给这么多?那可是你的五分之一工资。”“许了个愿,托神仙保祐呗。”
紫霄大殿为歇山式木结构殿堂。整座大殿雕梁画栋,富丽堂皇。正中供奉着真武帝彩绘贴金神像,高4.8米,通体金光闪闪。大殿屋脊由六条三彩琉璃飞龙组成,中间有一宝瓶,闪烁着光芒。因为宝瓶沉重高大,由四根铁索牵制,铁索的另一头系在四个孩童手中。传说,这四个小孩护着宝瓶,无论严寒酷暑和风雨雷电,他们都昼夜坚守,确保宝瓶不摇不倒。因为所在位置比殿里供奉的主神还高,所以叫他们‘神上神’,而当地百姓看他们常年累月的风吹日晒,则叫他们‘苦孩儿’。
许华说:“紫霄大殿自明永乐年间重建后,历代对其进行了大小十余次维修,才得以保持往日的风采。”
陆娴婷问:“你刚才许了个什么愿?我们抽个籤吧。”说着掏出两元钱,从道丈手中接过籤筒摇摆起来。许华拾起籤一看说:“第三籤,上上大吉!”籤曰:皓月满轮烁碧空,於今正喜运亨通。嫦娥欲有团园意,好事重逢造化功。副籤是:财源有份名遇贵人家宅安泰田蚕广进行人中途官事和平姻缘已定六甲双丁。陆娴婷笑了,又拿出两元钱给了道丈。许华看了:“一共四元,那也是你工资的十分之一。”“准了,我还要再来还愿。”
对《紫霄宫》的气象状况进行测量后,许华询问道丈:“我们是市气象台的,来武当山考察气候,明天还要继续工作。今晚想歇这里,可有住处?”“住处是有,但歇男不歇女。要是你们是夫妻,就另当别论。”陆娴婷:“……。”许华急忙抢着说:“是的。”说着拿出了证件,又给了二十元钱和五斤粮票。道丈高兴地允诺了。
在《紫霄宫》外东北侧后,一间很小的平房內,他俩无奈地住下了。陆娴婷噘着小嘴埋怨许华说:“我们又不是夫妻,这怎么睡啊。”
“小声点,不然我们就要睡在山上了。”他指指倒还十分整洁的床:“你睡床,我打地铺。”
陆娴婷取出了一顶蚊帐、一条薄被和一个小卧单说:“就这些,东西都放在县招待所了。”
许华正准备晚歺,宫里那位道丈端来了两大碗热腾腾的面条说:“荒山野岭没啥好吃的。两位贵人将就点。这里夜间风大,最好别出门。”两人笑笑,谢了道丈。
山区的夜来得忒早,才下午5时许,天就黑了下来。两人整理了一下测量数据,就感到十分沉睏。“累了一天,妳先睡吧。”“男女同室,从未有过。那睡得着!”“我的小妹,将就点,我又不吃了妳。”“你呢?”“马上就睡。”
陆娴婷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她睡得十分香甜,还轻轻地呼起酣来。许华也睡意浓浓,和着衣服钻进了被褥。
一阵阵尖锐的啸声,把两人都惊醒了,陆娴婷被吓得坐了起来。许华忙解释道:“别怕,是山风劲吹苍松林的响声,是林海发出的海涛声。”“不!我怕。”她扯着被褥躺倒在许华的地铺上。
武当山的山谷风是出了名的。古人,唐朝吕洞宾游至《南岩》题诗《太和山》:“混沌初分有此岩,此岩高耸太和山。……雨滴琼珠敲石栈,风吹玉笛响松关。……”
山谷风是由山谷与山顶空气之间的热力差异而引起的。白天由山谷吹向山顶的风,称‘谷风’;夜间由山顶吹向山谷的风,称‘山风’。武当山高峰林立,主峰《天柱峯》海拔1612米,四周低洼﹐中央呈块状突起﹐山地两侧又多陷落盆地。四周群峰向主峰倾斜,形成七十二峰朝‘天柱’的奇凸地形地势。夜间由山顶吹向山谷的‘山风’可达到5——6级。哗哗声和尖啸声响彻整个山区。这真是:
夜宿《紫霄宫》,
听涛在梦中。
疑是‘真武’来,
原来是‘山风’。
一夜无事,陆娴婷睡得早醒来也早。她侧身看许华还在沉睡,就小心异异地摘去了沾在他身上的几撮褥草,又轻轻地捋了捋他下垂在额头上的一缕头发。她知道久忍的爱要并发了,心也激烈地跳动起来。但羞涩使她只在他那粗犷的嘴唇上轻贴了一下。
就这一吻,吻醒了许华。她漲红了脸掩饰着说:“看几点了,还睡!”
“哟!七点了。”
吃罢道丈送来的玉米糊糊,向道丈询问了一些有关武当山的传说,他俩又上路了。
从《紫霄宫》到《榔梅祠》的神道较为平坦,山涧的清晨空气特别地清晰。‘山风’早已经平息,鸟几欢腾跳跃追逐着叽叽喳喳地呜叫,喜鹊的‘鹊鹊’声此起彼伏。山高水也高,岩上的小草还挂着露珠,星星点点的野花湿润润的,陆娴婷随手摘了几朵挿在鬓发上。
“别玩了,这里海跋近800米,再测量一次。”
迎面走来了四个山民模样的人,抬着两乘空‘滑竿’,其中一人问道:“坐滑竿吧?前面路徒,只要五元钱。”
陆娴婷从未见过这玩意儿,来了好奇心,围着它转了一圈说:“是没顶的花桥!上《金殿》?”
抬竿人唱了起来:“姑娘好似一枝花,坐上花桥变新娘。后面抬着俊夫婿,摇摇晃晃上山岗。诚心朝拜‘袓师爺’,来年定得胖儿郎。”
“去去……去。谁是新娘……。”
许华却笑了起来:“就凭你唱的山歌,这‘滑竿’我们坐定了!”
所谓‘滑竿’是武当山区特有的一种供人乘坐的交通工具。用两根结实的长竹竿绑扎而成,中间架以竹子编成的躺椅,铺上褥垫,前面有踏脚的橫板。游人坐在椅中,可半坐半卧,由前后两个轿夫肩抬而行。行走时上下颤动,左右摇摆,似嬰儿坐躺在摇篮中。
坐在这从未坐过的‘滑竿’上,陆娴婷感到特别的舒适。她看着前面已汗流浃背的抬桥人,心软了:“师傅,我下来走一会吧,看你累的。”“没事,妳坐稳了。”两个抬桥人竟唱了起来,而且是前唱后和:“一步一脚印,呵嗨!上山要费劲,呵嗨!生来铁脚板,呵嗨!双肩担千斤,呵嗨!”接着是后唱前和:“新娘要坐定,呵嗨!新郎追得紧,呵嗨!两人心相印,呵嗨!回家就成亲,呵呵嗨!”
“别唱……别唱了!什么新郎新娘的。”陆娴婷急得跺跺脚说:“我们是来工作的!”
抬许华的前桥夫接上了:“喊声同志妹,呵嗨!说错妳莫怪,呵嗨!上山来朝拜,呵嗨!求神定姻缘,呵嗨!”换了后桥夫唱:“对对对对对,呵嗨!快快快快快,呵嗨!南岩歇歇脚,呵嗨!再上‘金銮殿’,呵呵嗨!”
‘滑竿’的颤动和摇晃有如嬰儿的摇篮。陆娴婷竟然悠悠地睡着了。许华看看已到《榔梅祠》就叫‘滑竿’停了下来,对桥夫们说:“在《南岩》我们要测量气象,你们也歇歇。半小时后再走。”
《南岩》海跋1000多米,又名‘紫霄岩’,因为面向南方,所以又叫《南岩》。这里峰岭奇峭,林木苍翠,景色多而独特,变幻无穷。右侧,有一峰兀起景色秀美的‘梳装台’;有伸出绝壁的‘龙头香’;有建在危崖上的‘古石殿’,游人到此,无不交口称绝。
“气温才13度,怪不得有些冷了。风也挺大。”陆娴婷看罢仪表,指指南侧云雾缭绕的‘天柱峯’问:“那是不是《金殿》?”
许华答非所问:“你低头看看前面,这是整个武当山最惊险的一个景点,叫《龙头香》。”
陆娴婷低头一看,一座伸出悬崖的石雕,雕成两条龙,龙头对着‘天柱峯’上的《金殿》,呈朝拜之状,长约3米,宽约0.55米。龙头上置有一小香炉,下临陡峭的绝壁。她朝着通往石雕的门走了两步,被许华急忙拽住,告诉她:“正因为‘龙头香’的神秘和惊险,从前,许多朝拜人为表虔诚,每次来朝武当,都要冒险去龙头烧香。由于下临万丈深渊,烧香的人要跪着从窄窄的龙身上爬到龙头点燃香火,然后再跪着退回来,稍有不慎,就会坠崖殉命,粉身碎骨。据传‘龙头香’自打明朝建成以来从这里摔下去的人不计其数。”说得陆娴婷惊出一身冷汗。
回到《榔梅祠》已上午十时许。桥夫们吃了许华送给他们的几包饼干也息了脚,显得精神多了。紧赶慢赶抵达‘黄龙洞’已十一时多。他俩又进行了一次测量。测量完后许华与桥夫商量说:“上《金殿》路已不远,坡却很陡,‘滑竿’难行。我们在金顶测量完后来这里找你们。下午我们要赶往池山公社,你们原送去吗?”……“钱好说,一乘‘滑杆’加十元。”领头的桥夫很高兴说:“真是遇到贵人又有缘分,我们都是池山人。一起回家啰!”
从‘黄龙洞’上《金殿》坡虽徒但神道上的古石阶犹存,他俩除携带仪表外已是轻装。在“滑竿”摇兜里睡足了的陆娴婷活力十足,爬上‘三天门’已把许华丢在‘二天门’。
穿过云层上得《金殿》,云雾已踩在脚下。许华和陆娴婷站立在《金殿》前,极目四方,八百里武当云雾缭绕,群峰似利劍剌穿了厚厚的云层,就像奔腾大海中的岛屿,七十二峰虔诚朝拜天柱峰的神奇景观,使人也顿生虔诚之心。
“求个籖吧?”陆娴婷问许华。
“好,看和《紫霄宫》求的是否一样。”许华接过道丈递来的籖筒,拽来娴婷上垫一起跪拜,摇出一根灵籖。陆娴婷拾起一看,欣喜得跳了起来,喊着说:“第三籖,上上大吉!和在《紫霄宫》求的完全一样。”许华无言了,他思忖着:“难道‘袓师爺’已指了婚?”
测量完‘天柱峯’的气象条件,许华向远处注目凝视,云雾在群峰上飘移翻滚,似上移的纱幔?似下泄的瀑布?还是似平静的大海?突然一股强劲的气流,族拥着一白色云团向许华飘来,他感到自已己腾云驾雾飘飘欲仙了。
陆娴婷也突然问:“这云底高度怎么记啊?”
“就记负X米!”
“什么是负X半?”
“这就是‘上得金顶来,云雾足下踩。腾云驾雾去,飘飘欲成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