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盛夏的清晨无一丝凉意。许华坐在开往迷芒市的长途汽车里感到特别地烦燥,不停地摇着手中的纸扇。一双辫、清秀女孩上了车坐在他身边的空位上,似给他带来了一丝清凉,他身心的闷热和烦脑也少了许多。
无空调的长途汽车一路西行。女孩时时照小镜子的动作引起了他的注意。由于闷热女孩脸上长满了‘青春痘’。
许华有意地把纸扇换到右手,轻摇着给女孩送去了微微凉风。还轻声自语:“太热了。”
女孩侧了侧身“嗯!”了一声。
竟然有会音!喜出望外。“回家?”许华问。
女孩羞涩但掩盖不住内心的喜悦说:“高考被两所高校录取,回家向爹妈报喜。”
也不知是被她的喜悦所感染还是为自己初识这样的女孩而倍感荣幸。许华竟脱口说:“太好了!”
女孩惊呀地望了望他。许华这才看清,她瓜子脸细眉大眼鼻端小嘴,眼窝有点灰暗;双长辫拖拽到汗湿的脊背上;淡黄色短袖杉配黑长裙,更显落落大方。要不是脸上的‘青春痘’,可真是美极了……。
“有你这样看人么?一脸疤拉,有啥好看的!”她一声嗔斥真使许华无地自容。
“许秀才!天太热下车下车,请大家吃西瓜。”白渡县万站长大声喊叫。
原来,车已到小镇,路边有卖瓜的凉棚。女孩独自斜靠在一棵浓荫的大树下眠目养神,脸蛋上仍挂着微笑。是啊,太羡慕了!她太幸福了。进高等学府深造是多少青年人梦寐以求的‘梦’。
车继续西行。解了渴,息了凉车内气氛活跃多了,充塞了窈窈私语。
“你叫许秀才?”她喜笑着问。
“那是他们起的外号。”
“秀才就一定风流倜党!”
许华真不知如何接话苒,不是不想接,他实在不想以调侃式谈话中断了这美妙的佳遇。……他想:“这看似文静的小女孩内心一定充满激情。”
万站长高声喊道:“小许台座叫你!”救星来了,正好解了许华的窘迫。
离河东县城不远司机突然宣布:“车出了点毛病,天也晚了,今晚息河东。”车内一阵‘哄’有人还嚷嚷。在许华看来,这正是‘天赐良缘’。
旅社的走道里司机还在忙绿着,女孩在一傍观望。看许华走来,她介召说:“这是马师傅马叔叔,我爸的朋友。”
许华十分有礼(甚至是文质彬彬)说:“师傅辛苦了,谢谢。”司机奇怪地望了望他。许华内心自问自答:“是啊,谢什么?谢的是师傅给了我多接近女孩的时间。”
“出去走走?”许华说。
河东是个小县城,久旱无雨的农田已被燎燎烈日撕裂,秋粮禾苗黄、瘦、小。再无像样的雨水秋粮真要绝收了。作为一个气象工作者面对如此严重的干旱却无能为力,许华深感内疚。这次省气象工作会议主题就是全力做好抗旱的气象服务保障,动员全省气象人员做好天气预报,大力开展人工降雨,确保农业丰收把灾害损失降低到最小程度。
许华心情沉甸甸的。更想到明日就到迷芒市,与眼前女孩即将分别有点失落感。真似‘雪’上加了一点‘霜’。
女孩好奇地看看许华说:“小许,怎么啦?”
“没……噢!你考取了那两所高校?”许华答非所问。
女孩坦率地从包中取出了两份录取通知书,一份是江城艺术学院的;一份是北演艺术学院的。
许华接过一看喜笑着说:“百年修得同行路。一天了,才知道你的芳名……白小燕。才女也!”
一句话逗得她笑弯了腰。抿着嘴说:“真是秀才,什么芳名才女的,还‘子吾者也’呢。”
“小燕,两所高校你取谁弃谁?”
“你说呢!”
“上北演吧。”
“为什么?”
“因为……我向往首都北京。”于是许华向她叙述了十四岁半从海城市进京当兵学气象至今的经历。……。“那是祖国的心脏,人人都想往的地方。”
沉默无言,白小燕似在思考。是的,人生之路不得不慎重深思。
天不知不觉在长谈中黑了下来,西边地平线突起一团乌云,看来今夜有场喜雨。
第二天一早,马师傅准时开了车。一夜暴雨一扫昨日的烈热,空气清澈透了。满车喜悦,尤其是车內的这些气象工作者。
“老天就怕人抗,不抗它不下,一抗就来了一夜暴雨。看来要防汛了!”多话的万站长笑着说。
台长老邱接过话苒:“别麻痹大意了!要认真贯彻落实会议精神,防汛抗旱两手抓。……。小许你明天把方案拟好,后天开会。”
白小燕轻声说“真像部队。”
万站长来了劲:“你还没见过高炮.火箭人工降雨呢,那才像打仗!火箭还是我们自己做的,叫---土火箭。”
白小燕显然感到惊奇。许华看了看万,心想:“万站长你就多说点给她听,我正在思考‘方案’呢。”
“迷芒市快到了,大家整好行李准备下车。”
司机一声喊打破了许华的思考,侧身看了看白小燕,她好像也在思考:“上那所大学呢?”
“到家了,帮你拿点什么?我们的行李在车顶上。”
白小燕笑笑说:“不用了我东西不多就两个小包,你去忙吧。”
许华一边接下车顶的大包小包,眼睛却盯着车门,想多看她一眼。
“小许!……。”
许华回头一望她早就站在身后,大大的眼睛里藏着一丝深情,喃喃地欲言又止。
“回去吧,你爸爸妈妈还等着你呢。”许华连自已都不知道为何出此冷漠的语言。白小燕挥挥纤纤小手悻悻走了。目送着她远去的背影,许华自叹:“唉!有缘千里相会,无缘对面不逢。”权作一次萍水相逢吧。
……、……
迷芒市是座名城,由迷城和芒城组成,迷城在南芒城在北,被清澈的汉水分割。这里是军事重镇,自古以来乃兵家必争之地。据传解放战争中国民党守军的高级将领军统特务头子康泽就被俘虏在南逃的必经之路,迷城的凤凰山下。这里也是历史文化名城,《三国》中刘备‘三顾茅芦’请诸葛亮出山相助,‘茅芦’就座落在迷城南侧十数里的‘古隆中’。
迷芒市气象台设在迷城,从芒城汽车站出西门到汉水边有三条路可走,一条是207国道路宽又近,两条是走小街穿市区右拐左弯到江边,但人多路远。许华抱着再能见到她的侥幸心里提议走市区。但遭到同行们反对。于是一行人向207国道走去。
国道两侧冷冷清清,无大商场.大酒店,店铺倒不少,门面都很低矮,商品也少得可怜。在距江边还有一里多路的大道右街一家门市部里,传来了一声有些熟悉又十分轻柔的喊声:“小许!”许华侧身望去,真有缘,又是她。
‘缘’有人信有人不信但是许华相信,要是自已坚持走小街,恐怕这一身一世就再也难遇到她了。这一声喊真是如梦似幻,和同伴们打了个招呼就急匆匆奔了过去。
白小燕已洗漱完毕,更清秀了,脸上的“青春痘”也消溶了许多。她介诏说:“这是我爸,这是小许。”
许华气喘吁吁喊了声:“白叔,您好。”
白叔大约四.五十岁,个头不高,四方脸,已经有些发‘福’。短袖白汗杉外罩一件背心式灰色工作服,显得十分厚朴。白叔上下反复地打量着许华,说了一声:“小女一路烦劳照顾,谢谢。”
许华急忙说:“不……不谢,应……该的,我们人多。”
都说人的第一印象非常重要,尤其在这种场合。一向很自信自负的许华今天为何显得局促?他定定神,安定了一下情绪,开始环顾四周。这是一间很小的店铺,是芒阳县生产资料公司设在207国道上的一个门市部,白叔算是店员。前后两间房用板门隔开,前房堆放着农药、化肥、农具等生资商品,一只小玻璃柜中摆放着各类小包良种。后房是寝室,一只单人床已塞满空间。前后房之间支一张小卓,抽屉锁着,大概是记账发货收钱的办公卓。
白叔悠悠地点燃一支烟对许华说:“太乱太脏,见笑了。”“国家经济国难,都一样。”白叔接着说:“你是工作同志,国家经济什么时候能好起来?解放十几年了,还这样!”许华安慰他说:“会好的,政策在转,自由市场不是开放了么?”
白叔一转话题:“不说这些了……。莫谈国事,莫……谈。”双目又一次打量了许华然而对小燕说:“去把东西整整。”支走了小燕,询问起了许华的情况,从工作.单位.收入到政治.爱好.婚姻等等。
小燕显然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有些不高兴说:“爸,你问这些干吗?”
“随便聊聊。”继续问许华“你是海城人?父母还健在?”
“是的。”当许华说到解放前父亲是万顿级海洋轮的轮技师,49年被迫去了台湾时白叔非常惊呀,浑身还打了一个‘叽灵’。在‘阶级斗争’为纲年里代与台湾有瓜葛谁不“惊”?
谈话嘎然而止。
白小燕一直送许华到汉水边,一路责怪着父亲。许华谅解地说:“父辈为儿女操心,理之常情。”
汉水河因昨夜的暴雨河面宽了好几丈,河水也变得十分浑浊,风大浪急。几艘渡江机帆船在江面上穿梭,划起几道八字浪影。
“什么时候再来?”白小燕问。
“为防汛抗旱服务,这一段时间我一定很忙,下下星期六我再来看你。”
白小燕语气有点沉闷:“本想回双环老家住一二十天,看看妈和弟妹,现在想早些回迷芒市。”
“多住几天吧,同在迷芒市,暑假还长,每个星期六我都会过江来看你。”
白小燕欣喜地说:“一定!”
“一定!”
许华定立在机帆船头上,凝视着她,她也似挥动着小手,看着渐渐远去的身影,心中有些依依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