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影子的轮廓太近。
像是从我原本的身体里剥离,又像正在缓缓向里入侵。
一股寒意从脊背缓缓爬上。
我默默捏紧随身携带的百辟刀。
另一道影子在这时轻轻一晃,我找准机会,拔刀而出的同时迅速转身——
锋利的刀尖并没有刺中我预想中的位置,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悬停在半空。
与此同时,我也终于看清了身后另一道影子的真身。
视线交汇的瞬间,我因惊诧而微微放大的瞳孔里完整倒映出对方清晰的样貌。
依旧是一身熟悉的玄色长袍,面容如玉,棱角分明。
明明周身都散发着不染尘埃的仙气,可如山水墨画般清冷的眉目间,总是覆着一层厚厚霜雪。
随意一眼,那漫天的冷意仿佛都能将人冻结。
尤其,是现在面对我时。
那眼神里除了冷意之外,还夹杂着的浓浓的厌恶与反感。
就好像他看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这世上最令人作呕的肮脏之物。
一如他三年前初次见到我时的眼神。
说起来,过往三年我虽一直知晓他的存在,可他却从没有再跟我有过正面接触,只在前些日子让我来到这德明市接手巫馆。
可那也只是在梦中下的命令。
今天怎么突然……
还不待我就这个疑问有所思考,正与我对望的男子就视线稍移——
一双浅紫色的瞳间,倒映出我手中来自刀尖的寒光。
这一秒,男子似乎是在脑海里假设出了这柄寒刀刺在他身上会是怎样的场景,冷峻的眉峰微蹙起,如寒潭般的目光再次落回到我身上。
“你无论面对何种事物,解决方法都只有弑杀这一种么?”
“?”面对男子的质问,我稍稍一怔。
心中却是腹诽。
这话问的。
人面对危险,难道不该自保?
这男子看着暴虐,难不成骨子里还藏着颗拯救世人的圣母心?
我心中如是想着,面上却未曾表露。
牢牢控住紧握刀柄手腕的神秘力量也在这时有所松解。
我顺势收回刀,随口应男子:“影子多生,我以为是刚刚的怨灵未散,不及时自保怕有危险。”
其实这句话一出口我就有些后悔。
一是觉得没必要多向男子解释什么。
二是明知他对我有所成见,欲加之辞,在他眼里恐怕只是诡辩。
毕竟当年屠村的那把大火,在目睹结果却根本不知缘由的男子心中,恐怕早已把我这个蛇蝎女永久的钉在了他心中的罪恶柱上。
永世不得翻身。
果然,我话音才落,身后就响起轻蔑的一声冷笑。
“自保?你也会有害怕的时候么?”
“……”
我无意跟他争辩,低头继续归置了下行李,才用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语气回应他说:
“如果找我是要下达什么命令,你可以随时讲。”
“我随时会接收完成,毕竟让灵根复生是你的目标,也是我的。”
本是字句斟酌的一句回话,可不知道是哪个字又触动了男子的逆鳞,先前消散在腕间的神秘力量再度袭来,裹挟着我的腰间跌入男子怀中。
颈间熟悉的窒息感再度如潮水般涌来。
男子的脸近在咫尺,四目相对间,我甚至可以清楚看到他眼中隐忍的滔天怒火。
男子锢着我颈间的力道逐步递增,“你也有脸提灵根?”
“若不是你贪心过甚,哪来的今日局面?”
“……”
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怕再触怒他也没再轻易回应。
但就这样被人莫名掐着脖子,我心中早是怒火中烧,只是碍着还有求于他,只能是强忍不发。
许是我的反应太过心如止水,无声对望的数秒间,男子的怒火竟很快自行平息。
颈间力道逐渐松懈的同时,男子的眼神也突然变的专注,紧盯着我眼下的那颗红色泪痣。
这一刻,我竟看到他眼底那恍若万年不化的霜雪有所融化,带着几分柔情的五指也从我的颈间缓缓上移——
冰凉的指尖一路抚过我的唇畔,鼻尖,脸颊,最后停在那颗泪痣之上。
分秒间,男子覆在我腰间的手突然加重力道,逐渐变红的眼里也覆上几分疯狂与欲念。
我不傻,知晓那意味着什么,瞬间心跳如擂。
大脑飞速闪过许多应对之策,但还不待我有所实施,男子却像突然回神一样,与我迅速拉开距离。
脱离那几乎致命的桎梏,我心中立即舒了口气。
再回头看身后,却早已没了男子的身影。
空气中只残余着男子留下的薄荷香气,带着淡淡凉意,让人瞬间清醒。
“灵根会在你承接事主期间借功德修复。”
“期间不能出半点差错,以后我会一直在你左右,你最好不要给我生出任何异心,否则我绝对让你生不如死。”
“还有,以后,唤我玄澈。”
“……”
耳边最后响起的,是男子如梵音般清灵,却带着明显威胁意味的警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