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墨的脸色极为难看。
在他眼里，季鸣这般公开质问，简直就是在当众挑衅他的权威。
但他仍旧只将表情藏在阴影里，语气威严却不失温和：“小鸣，你怎么能这样跟为父说话呢。”
“我知道这段时间里你心里有怨气。”
季墨在主位微微起身，似乎是想要走下来，亲自来到季鸣身边安抚他。
可是随即又坐回去，叹了口气。
看起来，简直像是想要安抚儿子，却又碍于身份而不可当众如此作为的父亲。
唯有季鸣知道，季墨这又是影帝附身了。
父慈子孝的戏码，季墨这是演起来没完没了了。
季鸣心里吐槽，脸上却不能露出来。
明明是季鸣被季墨反反复复针对，可要让外人看起来，反倒像是季鸣顽劣不堪，季墨爱子心切，却又无力管束。
赤裸裸的阳谋。
季鸣知道，自己得尽快找到破局之法。
阳谋嘛，当然得用另外的阳谋对拆。
季鸣两世为人，虽然时间都谈不上很长，但多少总归是攒出了些经验。
所以面前这状况，他倒是并不怎么着急，反而还生出一点儿看热闹的心思来。
所以他暂且按捺住脾气，反问：“父亲既然知道我有怨气，为何还要如此行事？”
季墨却顺杆往下滑，又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是你的父亲，可我更是季家的族长。”
“我不能只考虑你一个人的情绪。”
“我得考虑整个季家呀！”
此时大厅中又嘈杂起来。
季鸣了然地点点头，季墨这招道德绑架，着实娴熟。
但是他也不是一点儿没有准备。
“可是父亲，族中几次三番出事，你非但不派人调查，甚至完全不闻不问。”
季鸣也学着故作痛心疾首状。
“我确实心急了些，可是父亲，我也是担心咱们季家呀！”
季鸣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就连阴影都藏不住他眸子里的恼火神色了。
因为季鸣这几句话，直接让议事厅中的人全都望向了他。
“小鸣，这些事情，不便当众讨论。”
季墨抿着唇，脸色铁青。
可却又硬生生强装着叹了口气，似乎只是无可奈何，并非恼羞成怒。
“季墨族长，少族长所说也是事实……”
有站在中间的人开口。
季鸣看过去，只见一个略有些年纪的族人站出半个身位来，脸上满面忧愁。
“近日来族中接二连三发生事故。”
“虽然每次都是少族长统帅时出事，但……但这也不能怪到少族长头上呀。”
“何况经历麒麟发疯，阴界之门族人莫名受伤等事的人心里都该清楚，若非少族长出手，还不知要闹到何种地步。”
“也许闹到完全不可收拾，也未可知。”
他话锋一转，直接开始征询大家伙的意见。
“大家伙说是不是呀！”
这番话说下来，自然无人好反驳。
只是大厅中，站在靠门一端的族人都高声赞同。
“就是呀！要不是少族长，那麒麟发疯就不知道得伤多少人，更别提昨天了。”
“昨天少族长那么快就出手拦着人继续进去，还是有十好几个人受伤了。”
“要是没有少族长，指不定今天还能有几个人能稳稳站在这呢。”
人群中这种说法一出来，就立刻得到了众人的响应。
叽叽喳喳，嗡嗡轰轰中，越来越多的人躁动起来，赞同这些说法。
只是议事厅中现在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
一派在如此嘈杂的环境里，竟然安安静静的，也不反驳，也不赞同。
只是一个劲地往坐在主位上的季墨那边看。
另外一派则是此时吵闹声的源头。
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吵吵着是不是应该给季鸣提升待遇。
不止是恢复之前道馆出事前的待遇，应该比当时的待遇还要更高些。
“毕竟是少族长，将来总要接手族内事务的。”
这一句话声音并不大，却似乎飘飘荡荡地，飘到了季墨的耳朵里。
季墨此时终于憋不住了，腾一下站起来。
他坐在主位，最惹人瞩目。
见他起身，众人的嘈杂声近乎不可避免地变小了些。
“砰！”季墨一巴掌拍在面前的长桌上。
“议事大厅，超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季鸣却只是抬了抬眉毛。
之前议事大厅内那帮人吵吵着怀疑季鸣实力时，可没见季墨这么生气。
“小鸣，我知道你委屈，可毕竟派你主管阴界之门事项时，仍是出了意外。”
季墨长长叹了一口气。
又或者说，是长长舒了一口气。
“虽然说是意外，但将来你若是要坐到我这个位置。”
季墨拍了拍身后的主位座椅扶手。
“那么意外，就是你能力不够！”
季墨一脸颓丧地跌坐回椅子上，满脸心情沉重的模样。
手指快速敲着桌面，像是在飞速思考。
方才支持季鸣的人此时则面面相觑。
季墨这话，乍听起来，似乎格外无理取闹。
但是略一细想，难免能咂摸出一点点道理来。
季鸣皱眉。
他其实很清楚季墨所说确实有其道理。
身为族长，就要为全族负责。
固然族长无法事事亲理，面面俱到。
但族中出了意外，任谁能说这事一定和族长无关？
碍着面子不好当面说，背地里总要骂几句定然是族长能力不足。
不然怎么会又出了意外。
若只是一天到晚只处理例常事务，对意外一点儿防范没有，又何必非得要个活人呢。
捏个纸人式神放上去，不也一般能用吗。
站在议事厅中的人，在族中高低也算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多多少少的，都参与了族中各项事务的管理和营运。
对于季墨这种话，不似寻常无权无职的族人一般懵懂。
一时之间，议事厅内的氛围彻底逆转。
方才还吵吵嚷嚷的人，此时都在心里咀嚼着方才季墨所说的话。
而刚才沉默的一派，此时却叽叽喳喳的说气话来。
“族长所说，确有其道理。”
“族长如此，也不过是为了培养少族长，为将来接位做准备罢了。”
这些乱七八糟的小声嘀咕，都不约而同地同情起季墨来。
最终这些话汇聚起来，综合成了一句对季鸣的评价。
“年轻人，还是太浮躁了，一点儿都沉不住气。”
这个结论出来，立刻就得到了众人的赞同。
季墨见效果达到，也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接连叹了好几口气。
最后勉强开口：“小鸣，我刚才也说了，我知道你委屈。”
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季鸣，见他没有要打断的意思，这才继续。
“但是从道馆到麒麟，从麒麟到阴界之门，全都是在你手上出事。”
“你也该反思反思了。”
季墨说完，当即拍板：“季鸣身为少族长，屡次失职，降低待遇二……一级……”
“哎……”
季墨长长叹一口气，也不等其他人有什么反应。
只一副挥泪斩马谡后心痛不已，无力说话的模样，拍了拍桌子，已没了刚才的力道。
最后竟然以手掩面，轻轻拍了拍桌子。
似有不满，却又已无力再说什么。
这一套动作表演完，他才挥了挥手，示意散会，站起身来，迈着颤颤悠悠的步子离开了。
季鸣看着季墨一套表演行云流水，心底只有一个字。
准确来说，是一个数字。
6！
真是6啊，季鸣心底忍不住赞叹。
这季墨演技超群不说，转移话题，甩锅卸责，全都是一顶一的动作流畅啊！
本来还是季鸣追问季墨为何对族中接二连三出事毫无反应。
可季墨这么一套连招下来，反倒是季鸣成了那个一切意外的负责人。
不止如此，季墨非但把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还摆出了确实心疼孩子，但又能顾全大局的模样。
这么一算，季墨这一招着实算是一箭三雕。
季鸣却落了个能力不足，还任性不服管教的顽劣名声。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但季鸣却并不丧气，因为虽然季墨转移话题的手法非常熟练，却还是让他抓到了一点。
季墨真的是有意对这些意外不管不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