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织回京后,首先便去了趟建筑所。
刚一进门,就被一个组的同事师姐妹们围成了国宝,都在怨她藏得紧,连他们都不告诉,并不依要请客。
连织笑着说抱歉,并将包里放好的红包挨个发了表示歉意。
这是沉老太太特意准备的,说在他们那逢喜事必得封一封利是,嘱咐她和同事搞好关系。
亚新建筑不仅隔三差五有下午茶,还有红包收,谁家建筑所有这等待遇啊。
等同事散开后,连织将刘昊勤拉进办公室。
“出什么事了?”
刘昊勤惊:“你怎么知道?”
“你收个红包一脸菜色,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欠你几百万。”
刘昊勤不好意思摸摸后颈,这才将近况告知。
依据政令局此次就新区文旅城和他们签订的合同规定,在设计图交付之日后分别按比例四次付款,首次的10%款项却并未按时打过来。
亚新建筑本来也等得起,但此次正好在搬新场地时期,马上面临水电费和员工工资发放,正等着这六百万救急。
此次工期长达两年,看着同事干劲十足拿着设计图在新区来回跑,刘昊勤都不敢告知他们连首款都没收回来。
申请批款的材料连着几次被退了回来,皆是是以材料不足等莫须有的理由。
刘昊勤四处打听后,发现有几家建筑工程三四年都没收回款,他这可吓坏,两周内到处托关系请吃饭,甚至暗中送礼,然后收获甚微。
果然被沉祁阳说中了!
连织想,这笔款政令局起初就根本没想给他们。
“抱歉连织,我知道如今正是你找到家人的圆满时候,偏偏又出现这么糟心的事。”
刘昊勤道,“等两天我和周岩姐准备请刘副处长吃饭,你和我们一起去吧。”
人脉很重要,之前的连织和他们一样没什么分量,但现在可不一定。
“先不用,我有其他办法。”
之前和沉祁阳有约在先,一张王牌不用她是傻子吗?
“亚新建筑收不到款还能撑多久?”
最多两个月。
两个月…
心底有了计较,连织翻出沉祁阳的微信,之前在港城加的。
她立马飞了条信息过去。
【被你说中了,什么时候去帮我要钱?】
那头好一会才回,两个字大爷十足。
【等着。】
*
前脚港城规划署副署长缺席隆重的生日宴,后脚港城财经日报便以整张报面报道了群众举横幅抗议南亚岛娱乐场。
变红的大字醒目又讽刺。
【南亚岛最美娱乐城,是发展还是毒瘤!】
全篇洋洋洒洒,用近三千字报道南亚岛居民近日群起抗议,芭莎美食城排放的污水严重,水质变质严重,都说是建造娱乐城是为地方创造经济效益,那效益到底进了谁的腰包。
都说“上有苏杭,下有南亚。”这个坐拥港城最美风景的南亚岛不过二十年便已污染严重,是政府一叶障目,还是另有隐情。
“欺人太甚!”
洪帆将手机一砸,噼里啪啦的玻璃声将屏幕前的新闻撕裂得粉碎。
“他妈的沉祁阳这是踩到老子头上来欺负,真当我沉家后继无人?”
旁边的美女看他勃然大怒想去安抚,然而得到咬牙切齿一个滚字。连同其他女人也识趣离开了包厢。
手下提醒道:“老爷子交待局势才稳定,美食城是老先生在位时批下来的,如今新官上任三把火,他沉家要拿这事做文章就由得去!”
“由他去由他去,他现在除了这窝囊话还能交待什么,再忍气吞声他沉祁阳今天敢动美食城明天就敢拿刀架我脖子。”
洪帆越想越暴躁,一脚踹翻了茶几,将手下叫来在耳边嘱咐几句。
手下犹疑:“大少爷,这不——”
“少婆婆妈妈,出了事老子担着。”
*
沉祁阳的信息第二天才发来,别的话没说,只发了个酒楼的包厢。
连织也不过问到底有谁来,既然这男人承诺了必然会做到,只是今晚除了这笔钱,连织还有重要其他目的。
她特意精致打扮了番,刷上睫毛涂上亮晶晶的唇釉,无袖黑色及膝裙的腰上绑着条亮晶晶的腰带,掐得腰身单手可握。
香槟色流苏的耳坠戴上后,连织将头发用簪子盘了起来,性感不风流却又诱惑十足。
沉祁阳发的地址在雍和宫旁的翰林书院,道明来意后,穿旗袍的服务生沿着长廊将她往包间里引。
包间里的几位除开沉祁阳和高靖,都是拨款署的人。
周理事先是恭喜一番,说看新闻才知道沉家千金近日找回,岂不是圆了沉先生多年的遗憾。
“平时难见令尊,只有在这代为恭贺。”
“多些周理事记得,多大事,牢您挂心。”
沉祁阳手里夹着支烟,靠在椅子上,薄薄的嘴唇挂着似有似有似无的笑。
这顿晚宴江涛才是东道主,沉祁阳只是算个饭搭子,他催促连织的信息还未发出来,包厢门却在这时退开了。
清脆的高跟鞋声传来,沉祁阳身旁的位置还空着,连织走近后直接坐下。
“哦,这位是?”
随着周理事惊艳一声,沉祁阳随之扭头,疲懒随之凝固在眸底。
他漆黑的眸子上下扫她,从她精致妆容红润的嘴唇,最后落到清凉大腿上。
顿时微眯了下眼。
连织却仿佛没瞧见似的,站起身来倒了杯酒,以自己来迟为由捧着杯。
“周理事抱歉我来迟了,我一直敬佩你已久,先自罚三杯。”说三杯就三杯,她一滴不剩全喝。
身旁沉祁阳的脸已经黑了。
男人都难免俗,更何况面前的女人姿色绝佳,身段婉约,谁看着不赏心悦目呢?
周理事觉得有几分眼熟,笑呵呵。
“你认识我?”
江涛笑了:“周理事刚才不还问起阳子的姐姐,怎么真人面前反倒不认识了。”
周理事一惊。
实在是报纸上那张照片为抓拍,连织又是精致装扮,谁也没法将这两人联系起来。
他险些摔了酒杯,连忙起身大杯回敬,只说自己有眼不识泰山,汗水都起来了。
沉祁阳似笑非笑。
“还是周理事更有面子,她平时习惯披着麻袋出门,哪有如此打扮过。”
他看似玩世不恭,桌上折叠成仙鹤的丝巾被他大手一抽,无意扔到连织腿上。
裸露出来的大腿遮得严严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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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跳河
连织转头看他,无辜得很。
男人磨了磨牙,浓眉之下,锋利眼尾却藏着几许压迫,在警告她别动歪心思。
他转而笑看着周理事,“说来你两之前还有不少交集,周理事真忘了。”
周理事正绞尽脑汁,就见男人擦了擦手指,轻飘飘道,“她闲不住,开个建筑所随便玩玩,新区文旅城转入亚新那笔款应当由周理事审核,您贵人多忘事真不记得她?”
一棒又一棒,将周理事背脊都快打弯了,他眼神恨恨朝下属递刀子,怨人进来时没提醒他。
“是这样,近来审批的款项过多,拨款署又多设了两个岗,我回去再和他们交涉交涉。”
周理事能坐到如今这位置主要是圆滑,打太极的功夫早已炉火纯青。可今晚连织不走寻常路,一进来就将他架在高位上。
要是让外界知道沉家大小姐盛装打扮到包厢,是为了来催款,他这理事怕是没脸做。
周理事赔笑道,“沉大少,您和江涛相熟,大概也知道近况。我们不是有意要和您和沉小姐作对,是真没预算了。”
这几年收紧,当年支出几乎在上半年便已落定,后半年欠款只能往明后年挪。
“知道没预算,可明年的预算款不是十一月份就下来?”
沉祁阳手意有所指,又道,“近两年建筑所说垮就垮,您的批复总得给个准信不是?挪一挪总会有的。”
他嘴角虽然弯着,然而疲懒中藏着随时要翻脸的桀骜;
周理事连连称是,然而明年的预算也基本没了,他正要说什么,一旁安静的连织忽然道。
“周理事您也有您的不容易,我经营个建筑所都呕心沥血,更何况您。”
她说来之前也打听过,很多工程三五年都还没收到款,他也真的是尽力了。
“款项晚一个月也可以,只是听说明年泉映区各企业大准备规模搬迁,届时将面临新大楼的修建,不知亚新能否在其中出一份力。”
沉祁阳敛了笑,乜她一眼。
周理事的应承声混着酒杯碰撞,话题转到别的地方去了。
连织桌旁的杯子突然沉祁阳手指一敲,他手支在脑袋上看她。
“这才是你目的?”
催款是其次,想提前拿到各企业大楼的设计权。
男人眼神压迫性十足,连织不动声色往旁边躲了躲,弯唇。
“是,谢谢你。”
沉祁阳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手握上她座椅逼近了些,意味不明道。
“合着这白脸让我来当了,你倒落得个好名声。”
他真的是毫不避嫌,也对,在外他们是姐弟,讲悄悄话需要避什么呢?
醇厚的酒气混着男性气息陡然逼近,透过灯光他一双眼睛晦暗不明,隐隐有些不爽。
连织承了他的情,自然懂得感谢。
她拿杯碰了碰他酒杯。
“为表感谢,我敬你一杯。”
沉祁阳:“就一杯?”
连织不解。
沉祁阳笑意薄挂脸上,明显在找她不痛快,手曲起扣了扣她酒杯。
“刚才敬人家三杯不挺爽快的?”
“沉祁阳!”连织酒量虽好,但也禁不杯六杯白酒。
“怎么在我这就不能喝了?还有今晚是江涛组的局,你是不是也得去敬两杯?”
他眉眼压着,尽是一副咄咄逼人之态。
沉祁阳敛了笑:“美人计这一招在酒场上烂透了,但凡换个酒桌你不挨个敬一圈都下不来场,以后你打算一直用?”
“谢谢你的提醒。”她道,“我分得清楚场合。”
说着拿杯子和他一碰,还他的谢礼。
白酒下喉,连织脸转向另一边散热。
然而发红的耳廓在沉祁阳视线之内,正晶莹发着热,再往下是贴身裙包裹的饱满。
沉祁阳只一眼便匆匆挪开,手也收回。
整杯酒下肚,灼灼辣意在喉咙里肆漫开。
*
回去的时候连织坐的是沉祁阳的车,她本来在等刘昊勤来接她,然而南四环跑北四环起码得等一小时。
连织也能屈能伸,主动搭沉祁阳的便车。
车窗降下,温热的风灌进法拉利里,速度过快了,连织有些想吐。
“你慢点行吗?”四杯白酒下肚,她脑袋晕晕的。
车窗倒映着男人黑亮的眼,他嗤笑了声。
“坐别人的车要求那么多?”
他玩车习惯了,跑车也当赛车开,更何况夜晚的京城畅通无阻。
话虽如此,沉祁阳握着方向盘,缓踩刹车。
然而毫无反应。
他再试了两次,依然如此。而此时车子飙上高架桥,已经达到了120。
沉祁阳猛地看她一眼。
“怎么?”连织察觉出一丝不对。
可所有那一秒的刀光戾意,随着眼皮垂落掩盖在了男人眸底,车窗灌进来的热风依旧。
沉祁阳脸上的轻佻依旧,漫不经心道。
“会讲笑话吗?”
连织:“?”
“搭车费,说个笑话来听听。”
我讲屁哦。
连织嘴唇动了动:“你知道皮卡丘站起来变成什么?”
“什么?”
“皮卡兵。”
“什么冷笑话。”
沉祁阳嘴唇牵了牵,然而大多心思根本不在这,手挡和转换档位根本毫无反应,很明显有人在这段时间做了手脚。
他目光在四处寻找避险车道,然而城市之间根本没有。
反倒是由着这条高架桥穿河后,对面是京市最繁华的地带,人流陡增。
“开慢点沉祁阳!”
接连超了好几辆车,连织坐在副驾驶心有余悸。
只听见清脆一声,连织转过头,沉祁阳将她安全带解开。
“你干什么?”
沉祁阳:“刹车失灵了。”
“什么?”连织怀疑自己听错,男人明明握着方向盘如此娴熟,连着脸上都随性依旧。
“会水吗?”
“会。”连织惊道,“...等等你要干什么?”
“我不太会,待会你可得把我抓紧了。”
他深看她一眼,飓风将他额前的碎发扫得凌乱.连织不及追问,他猛打方向盘,车子撞上马路牙子那一秒整个车身都倾斜了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河底冲去。
车里响起惊恐的尖叫声,连织呼吸都快被切断了,下一秒男人大手烙铁般箍住她的腰身,借着俯冲力道直接带她跳出了车子。
两人纷纷坠入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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