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荆山庄。
车子沿着绿茵覆盖的公路蜿蜒盘旋,一路豁然开朗后,停在喷泉环岛之前。
佣人快步到车门旁,打开后恭敬等候里面的人下车。
之前沉家的私人医生由于年岁愈大,沉母不忍心让他来回跑,于是在开年之后换成了他的徒弟。
在医学界也是德高望重,尤其对骨科很有研究。
太夸张了。
哪怕已经连着两日穿梭在栋类似花园洋楼的庞大建筑群,方医生依然如同进大观园那般叹为观止,同时也谨记老师提醒的谨言慎行,埋首跟着佣人走进电梯,转过走廊,穿过不知名的花厅,去楼上给沉家大小姐换药。
很明显,连织脚踝脱臼的事情还是没有瞒过沉母。
她最初打定主意窝在房子里偷偷养伤,等好得差不多了再回去山庄露露脸,可沉母一个电话来就暴露。
知女莫若母,至少用沉母的话是这么说的。
电话里问她为什么不回来,又说要给她送些东西,连织哪敢让她来,支支吾吾,就这么暴露了。
这可把老太太吓到了。
直到医生再三说沉小姐伤无大碍,静养自然会慢慢消肿愈合,这才放下心来。只是连织养伤期间自然没法再出山庄。
期间宋亦洲来看望过好几次,当然得来。
连织这伤名义上是宴会当晚和他出去吹风导致,老太太自然因此对宋亦洲没有好脸色。
没想到男人被数落了也面不改色,将这锅通通背了下来。
“老太太说的是,是晚辈考虑不周,才连累思娅受伤。”
思娅…
他一本正经,但唇角微勾,只有连织才懂其中的深意在。
她一点都不想记起自己是怎么受的伤,咕哝着。
“你不忙吗?人家公司的老总天天国内国外到处飞。”
这是赶人的意思。
宋亦洲低笑不语。
他离开后,沉母轻拍了下连织的手背。
“你别老欺负人家亦洲。”
“我有?”
连织眼里的茫然同下六月雪一般,简直怨比窦娥。
到底谁欺负谁啊,这老狐狸阴起她来,才是哑巴吃黄连,有哭说不出。
沉母也笑,不说话了。
有时候感情当事人身在其中如走迷雾,哪有旁人看得清。
这丫头自小宋进门就在挑人家的刺,从穿着到谈吐样样不落。
宋亦洲当初对沉希什么样沉母看在眼里,与其说是温和有礼,不如说是冷淡疏离,本以为他性格就是这样。但碰见连织明显话多了不少,几句话回得她哑口无言。
仿佛吃瘪一般。
沉母曾听连织说不喜欢宋亦洲。
可若是真的不喜欢,该是淡漠,平静,懒得再看一眼。哪里是这样,发着脾气似的挑人家的词。
很明显老太太也是这么想。
只是感情这事最忌讳拔苗助长,两人都不打算额外做什么。
周末是连织的生日。
她不允许大操大办,也拒绝了办宴会的意义,老太太本来想把世家的女孩子请来陪她,但连织腿伤后,医生嘱托静养。
生日宴会的事情便搁置下来。
虽然没有大操大办,但收到的礼物半点不少,梁沉两家送来的,还有其他家族,几乎堆满了整个屋子。
连织下脚不方便,沉母便陪着她在房间里拆礼物。
管家这时和几个佣人敲门,手中捧着个礼盒,说这是大少爷寄来给小姐的礼物,祝和他生日快乐。
这何尝不是沉祁阳的生日。
“他人呢?”沉母问。
生日的事情她昨天和沉祁阳在电话里提过,还警告他这是给姐姐回家的第一个生日,要是敢忘了有他好看。
没想到这臭小子还是没回来。
“去了澳洲。”管家道。
“和谁?”
管家:“大少爷没说。”
沉母叹气。
“礼物倒是及时。”
这么多年沉祁阳生日都在外边和朋友鬼混,更何况今年有栗柔,沉母也早有预料他怕是不会回来。
佣人捧着礼盒进门,放在床边的尾凳上。
礼盒包装是某世界级珠宝,沉母笑他终于区分明白这几个牌子,她不曾留意到身旁的连织一直沉默。
她几乎是垂着眼眸,半句话没说过。
沉母:“居然是这个系列?”
连织抬头看去,包装打开后是条钻石项链,波光闪闪极尽华丽。
沉母在没做慈善之前,DE家的项链几乎有几面墙壁,后来帮着梁老爷子打理起慈善事业,就都拍卖了。
这款融冰系列的确像是他那样粗枝大叶的人会挑的,华丽璀璨,耀眼即可。
防尘袋上嵌着张纸条,机印的四个字——
早日康复。
送来的礼物价值连城,就像是赠送亲人那般,但却点到为止,再留不下他的任何痕迹。
果真如他说的那般,姐弟本就是在走一条渐行渐远的路。
连织垂下眼眸。
“弟弟的礼物我忘准备了。”
沉母说不妨事,又问连织她见过他身边的那个女孩没。说完心里又一阵内疚。
她真的是疯魔了才会以为思娅和祁阳有什么,据调查的信息来看这臭小子怕是早在外面心猿意马了,也得亏她没提前透露半点风声,不然得闹多大的笑话。
连织摇头。
“还没。”
“如果有那样的缘分的话就让那臭小子带回来,女孩倒是个好女孩。”沉母道,“就怕他只是一时之趣,做事向来没个定性,只知道瞎混。”
不是的。
连织想说,他只是用纨绔做面具,骗下了所有人而已。
真正的他,是瞒下所有骨血至亲,孤独走过那半个月。
若是死了,便也无人知晓个中缘由。
*
宋氏虽然大多企业驻足海外,但总部任然算京市地标之一。
相比起老爷子在任时,宋亦洲可畏真正做到了放权,市场这个蛋糕这么大,宋氏不可能单独吞得上。
再实行家族式管理那一套无疑于找死,如今能者居之,最高管理层在一年内已经被连换了大半,剩余之人岌岌可危,自然是衷心位集团办事。
宋亦洲的办公室早有原来的二十七层换到了五十六层的董事长办公室。
行政秘书带着公文敲门等待宋亦洲的批复,同时也将一叠信封放在办公桌前。
“宋总,这些照片该怎么处理?”
宋亦洲正盯着电脑屏幕前的英文报表,蓝色荧光隐约跳跃进他深黑的名字。
他目光分神挪到旁边,信封拆开。
一沓照片郝然在其中。
宋氏集团有专门的公关部,十分专业,专门拦截各大小娱乐报,为博噱头而大肆报道的娱乐新闻。
而今他们宋氏的董事长竟然在其中,这事非同小可,公关部经理自然将底片交由行政秘书,让宋总亲自处理。
宋亦洲曲手在桌上轻敲。
娱乐小报显然很会拍,照片里她的一颦一笑都极为勾人。
“不用拦。”
他道,“国内少量发行,再买通各大娱乐报的头版头条,下周轮番报道。”
*
经过协商,三月底江启明因职务犯罪和涉嫌杀人等多项罪名正式被遣返,程序下来那天,老余和萧然都送了口气。
拖了这么久这场战役终于落下帷幕。
前一晚,几人狠宰了陆野一顿,这次抓捕上面直接任命,全程由陆野部署,虽然过程偶有瑕疵,但也算圆满完成任务。
他回去后升迁是必然的,破点财怎么了。
陆野也对他们的要求一一应了,等众人吃好喝好后起身去买单。
当晚大醉,本以为精神骤然松懈,极好入眠。
陆野当晚却做了个离奇的梦。
梦里他身居灯光迷离的会所
坐在沙发中间的他眉头依已然悄无声息皱起,但该演的戏还得演,不然怎么让这笔交易进行下去。他一杯酒碰了碰,可谓漫不经心。
这时门被推开,姑娘一波一波往里进。
“孟五爷,姑娘们来了。”
旁边的男人低声在他耳边说,陆野散漫一笑,无意抬眸,却在那群姑娘里看到了张熟悉的面孔。
巴掌小脸,浓妆艳抹。
是连织!
陆野猛地从床上坐起,微喘着气。身旁不再是灯红酒绿,是他在酒店房间。
他人已经平静,起身去窗前抽了根烟。
烟雾缭绕上他漆黑深邃的眼睛,如同寒星一般。
孟五爷....
陆野从警多年,确定没有听过这个人。
明知道是梦
可梦里连织眼神里的沧桑和呆滞仍然让陆野胸口闷得发慌,像是受了大辈子的苦,浑身的肉都已经融掉了。
缭缭烟雾弥漫,他就站在窗边直到天亮。
陆野的机票在下午,临时定的。
老余知道后问他干嘛这么赶,还有个宴席没吃呢。
“你们去也一样。”陆野收拾行李,淡淡道,“缉毒队那边出来点意外,我得回去瞧瞧。”
老余还要说什么,萧然一拍他脑袋。
“你懂个屁,野哥这是回去找嫂子,你个单身狗不会明白的。”
陆野没说话,只哼笑了下。
回去真有事,但机票也是临时改的,那个梦隐隐让陆野不安,更何况她脚腕伤着了。
宋亦洲这人心眼比蜂窝煤还多,陆野不认为这段时间他能有多安分。
收拾完东西还有半上午。
陆野去前台退房,等待的功夫无意瞟了眼门口的杂志架,顿时一愣。
他大手直接抽了出来
只见封面标题用英文写着———
【梁世川外孙女与豪门少东热恋,好事将近。】
占据报面大半的是她和宋亦洲在高抬上的合影。
她总是能轻易抓住他人视线,红色毛呢裙缭绕,男人与她目光相撞,光影落于她睫毛上缓缓流荡,遐想连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