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盼弟在说着女儿不好的同时又感觉自己有些心虚，便绕过去看了眼丛盼盼，等到确定了她真的是在闭着眼睛睡着了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随之窸窸窣窣的细碎声音响起，房间里烟草的气味越发浓厚。
丛大山催促着何盼弟，“老婆子快点，别耽误时间！”
何盼弟嘟囔几句，还是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等到听见了盒子的晃荡声之后，她打开了锁，拿出里面的钱，感受到沉甸甸的重量，露出一个笑。
钱拿在手里还没有捂热乎呢，就被丛大山抢了过去。
是自己家的汉子，何盼弟也不恼，亲亲密密地凑了过去。
数钱的声音响起来，知道自己闺女睡觉睡得死，两个人也没有什么顾忌。
等到花了几分钟将原本清晰的账目再次清点一番后，何盼弟眉开眼笑的，“我滴个乖乖，真的有这么多钱，八百呢！一个录取书居然值那么多钱。”
说到这儿，女人话锋一转，“要是当初多找他们要点钱就好了，可是我们家盼娣弟容易考上的呢！没有个一千块钱拿不下来吧！”
丛大山吧嗒吧嗒地抽着烟，打消女人不切实际的想法，“得了吧，人家可是县长的女儿，要是真把别人惹急了……”
……
当丛盼盼真的亲耳听到了父母将事实说出来的时候，她才知道什么叫做剜心刮肉的痛处。
最熟悉的亲人一句又一句话像是一个千钧重的铁锤一般，将她的心砸得粉碎。
她不明白，明明何盼弟也知道自己考个大学并不容易，怎么就那么轻松地将自己的录取通知书卖给了别人。
如果说在之前她还对父母抱有侥幸，现在亲耳听见他们的对话之后丛盼盼心如死灰。
眼睫轻轻一动，泪水便顺着脸颊滑落，打湿了垫着的枕巾。
她咬住了手腕，将自己啜泣的声音收敛住。
等到丛大山和何盼弟又是几句话说完，将钱放回原处之后，丛盼盼借着有些潮湿霉味的被子擦干净了自己脸上的泪。
丛大山他们那边被子轻轻一抖，都上了床。
灯熄灭之后，丛盼盼睁开了眼睛。
隔着一道帘子，父母那边夜话的声音渐渐传来，以往都不曾有的。
大概是今晚都喝了点酒，再加上看到了铁匣子里那么多钱，高兴，所以便将藏在心里十几年的话都给抖了出来。
何盼弟：“唉，丛栀那个死妮子，现在是一点不受控制了，过得那么好不知道来接济一下我们！”
丛大山沉默一会儿，“到底不是我们亲生的。”
丛盼盼闻言蹙眉，瞬间竖起了耳朵。
说到这儿，何盼弟还有些得意，“还是我们家盼娣好，居然还能考上大学，丛栀那个死妮子还是比不过我们的种。”
丛大山微微露出个笑，对这件事也是很得意，“是啊，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家的基因，还比不过老子。”
他转了个身，问何盼弟，“那个玉佩，等到口风松一点的时候你就去当铺给当了，肯定值不少钱，不说两三千，一千块钱是肯定有的吧。”
何盼弟打了个哈欠，“知道了，到时候咱就给光宗买个学校读，到时候你们老丛家也是出了第一个大学生了。”
仿佛是想到了那一天的场景一般，丛大山面色十分满意。
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忽然被一阵困意淹没，又是一个翻身，两个人都阖上眼睛睡着了。
丛盼盼独自咀嚼着刚才继自己通知书被卖的另一大消息。
她的双胞胎姐姐、丛栀……居然不是家里亲生的？！
按照父母的说法，丛栀还有一个价值不菲的玉佩在父母手里，没准也是可以认亲的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翻来覆去，思索着玉佩到底被放在了哪里。
虽然说狡兔三窟，何盼弟这个人还没有那么机灵，大概就是在这个房间里。
她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又逐渐释然了。
光是丛栀那明眸皓齿的长相，就觉得不像是他们家的人。
丛盼盼虽然算不上丑，但也不能被称作美人，她是寡淡的长相，还是挑的父母身上的优点长的。
她的大姐丛招娣和丛光宗俩长得都不出众，十分平凡的样貌。
唯有丛栀，是家里从小美到大的，她以前还觉得委屈，认为是何盼弟他们偏心，特意将同胞的姐姐生得好看了一些。
现在看来，原来一开始便能够看出一些端倪，也难怪在读书的那一段时间，老是有男生欺负丛栀，拿“小野种”这样的话来招她。
再往上一推测，她的父母不可能帮别人白白养孩子，极有可能是丛栀的亲生父母给了何盼弟和丛大山不少的钱，才能够让他们没有昧着良心将丛栀饿死。
虽然在丛栀的嫁娶年龄直接就将人给卖了出去。
不过仔细想想，丛盼盼扯了扯唇角。
何盼弟和丛大山两个人对待三个女儿还是十分一碗水端平的，从来没有出现偏心谁的现象。
毕竟她们每个人都要去给家里锄地、担水、做饭、喂猪、打猪草，只是这些事分配下来之后，丛盼盼会心疼自己身体不好的姐姐，帮她分担一些任务。
至于大姐丛招娣，也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不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倒也没有什么可非议的。
家里两个女孩子就一直相互抱团取暖。
也就是丛光宗，一出生之后，何盼弟没有了生育能力，他就成了家里的独苗苗、土皇帝，打不得、骂不得。
丛家的子女被何盼弟和丛大山分为两类，一类是要为家里卖力干活的女儿，一类就是精细宝贝的儿子。
心里被这些繁复的事情充溢，丛盼盼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等到了第二天一大早，在何盼弟他们打水洗漱的时候，丛盼盼麻溜地起床收拾好了自己，就在何盼弟尖锐的叫骂声中往周家的方向跑。
何盼弟吐出一口口水，“这个死妮子，天天胳膊肘往外拐，迟早有一天被丛栀教坏！”
丛大山只是看了她的背影一眼，摆了摆手，“让她去，开春了嫁出去就让婆家来教吧。”
丛光宗在屋子里还没有起床，被外面的动静吵醒，不耐烦地捂住耳朵，对着外面大喊：“娘！你别和个泼妇一样，大早上他妈的吵死了！”
何盼弟宠溺地往屋子里看了一眼，温和下声音来哄人。“好了好了，娘小声一点，你早上吃啥，面条吃不？”
丛光宗：“我要吃肉！”
她看了一边的丛大山一眼，丛大山摆了摆手，“去别人家买一点吧，再给我打点酒回来。”
-
等到丛盼盼花了二十多分钟从石头村跑到周家村的时候，银装素裹的冬天，她后背的衣服硬生生被汗水打湿，丛栀给买的羊毛衫紧紧贴在后背上，整个人透着几分狼狈。
她敲开周家的门的时候，是周善宝来开的门。
见到了他，丛盼盼觉得自己的脸皮都厚了一点，对他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叔，我来找我姐。”
周善宝让她进来了，温和地问她吃饭了没。
她原本无意在周家吃早饭的，但是闻到了灶房里传来的香味儿，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看着面前的姑娘脸颊发红的样子，周善宝意会，转身往灶房里叫了一声，“盼妮儿来了，加一箍子面！”
“诶！”
周善宝对着丛盼盼指了指楼上，“小花和她娘都还没起床呢，你先烤烤火，等着面好了吃完再去找你姐。”
丛盼盼本来就不好意思留下来吃饭，怎么还可能和客人一样坐着不动，她连忙进了灶房，红着脸对王爱华说，“婶子，我来烧火。”
王爱华随她去了，又加了一把昨晚就揉好的面。
还是那句话，在她家吃饭就是多一双筷子的事儿，不麻烦！
等到一碗热乎乎的汤面下肚之后，丛栀也闻着香味裹着棉服下来了。
周小花被她抱在怀里，抱了半路被放下来，她揉了揉手腕，“妈妈抱不动了，自己走。”
那边周善宝见状，周小花还是头发凌乱的茫然样子，一张软白的脸蛋瞧着格外可爱。
他走上去将人抱起，“爷爷抱。”
“小栀，你妹妹来找你了。”
丛栀倏地一抬眼，才看到了丛盼盼。
她打了个哈欠，“盼盼？怎么来这么早。”
这么多人看着，丛盼盼的脸颊憋红了，也只能吐出一句“有事”。
意识到妹妹找自己应该真的是有急事，丛栀打了热水，给自己和小花洗漱一番之后，扎好了头发。
女儿正在一楼嗦着面条，她把丛盼盼拉到了二楼，询问了一番情况。
丛盼盼先是将自己录取通知书的成绩说了出来。
闻言，丛栀皱着眉，愤愤不平地说，“我就知道！盼盼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你找回公道的。”
见着丛栀为自己着想的样子，丛盼盼的内心流过一股暖意，虽然她和丛栀并非是血缘关系上的姐妹，但是这么多年的时间，两人之间的情谊是谁都不可以比拟的。
在这个时候，也就只有丛栀站出来愿意帮助自己了。
再想想她的亲生父母，二者态度真是十足的对比。
这样一来，丛盼盼就更不愿意丛栀的身世被隐瞒，她随后便轻声将昨晚听见与丛栀身世有关的话说了出来。
丛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