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南市的温度依旧居高不下。
家属院外的几棵丹桂开的正好，清雅的香味儿一缕一缕地往院子里钻，消除了人心中的几分躁意。
“诶，听说了没，要恢复高考了！”
“是啊，我打算去试试，你呢？”
“我？我就算了吧，这么大的年龄了。”
……
10.12号，恢复高考的消息像是一朵硕大蒲公英的软绒一般，被风一吹，瞬间在全国各地都传播开。
丛栀早在之前就有意让身边有些基础的朋友买了各科的资料书，所以当书店的辅导资料都被洗劫一空之后，她也不慌。
面对着越来越近的高考时间，丛栀反而越来越放松。
毕竟说到复习，她是真的像个高中生一样，整整复习了两年多的时间。
就连周小花在她身边听得多了，也能够摇头晃脑地背出几句“噫吁嚱，危乎高哉！”类似的诗句。
也不知道是谁散出去的消息，家属院里都知道丛栀这几年里在看着各类的复习资料，原本只是以为她怕自己和周营长的学历差距太大，所以想要自学。
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但是现在的话，都知道了高考恢复的消息，不管丛栀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想要高考的人多少都会找丛栀请教问题。
有胆子大一些的还会借丛栀的题目回去誊抄一遍。
丛栀几乎都将每本书的题目都写过两遍以上，所以对这些都照单全收，只要不把她的习题册弄坏就行。
至于教人做题，虽然丛栀并没有什么经验，但一旦熟悉起来，她就发现自己给别人讲了题目后，自己对那一方面的知识点就更加了解了，所以自然也很愿意为别人解答疑惑。
高考前的最后两个月就慢吞吞地过去了，南市的高考时间定在了十二月五号。
那一天，恰逢周末，周青烨带着女儿一起送丛栀去考场。
丛栀所在的考场是在南市一中，校门口的考生与家属熙熙攘攘，几乎一眼看过去全都是黑压压的人头。
冬天人都穿的多，站在一起就更占空间了。
周青烨见到这么多人，也知道今年的考生是不会少的。
不只是城里人，下乡的知青、和其他的农村的学生、军人、工人也都纷纷涌入南市考试。
他捏了捏丛栀的手心，问她：“紧张吗？”
丛栀嘟了嘟嘴，也捏回去。
“本来你不说还好的，现在一看，这么多人，还真有点紧张……”
说完，周青烨被瞪了一眼，小姑娘娇滴滴地埋怨，“都怪你。”
周小花牵着妈妈软软的手，也牙牙学语，“怪你！”
“……噗。”
丛栀被女儿逗笑，听着广播传来的通知，也来不及多说什么，把周小花塞到周青烨怀里，“你们在外面等着，我进去啦！”
她对着父女两个人挥了挥手，扎起来的头发轻巧地甩到身后，像是翩跹的蝴蝶一般，转身往学校里走。
耳边还有着其他考生念着课文的声音，明明丛栀身影纤瘦，但是进入人群之后，周青烨的眼神还是能够紧紧贴在她的身上。
一直到人消失在眼帘，周小花和周青烨同步收回眼神。
“爸爸，妈妈不见了。”
周青烨给小丫头擦了擦眼泪，看她委屈的样子有些心疼，连忙抱到怀里。
“小宝，妈妈只是去考试了，等等就出来了。”
男人的声音低柔，周小花坚强地自己擦了擦眼泪，红着鼻子点了点头。
“那我们等妈妈。”
真正坐在考场上，感受到室内无比的安静后，丛栀的心才慢慢静了下来。
该复习的内容她已经背得滚瓜烂熟，尽人事之后就听天命。
试卷发下来之后，随着哗哗的翻页声，教室里只剩下沙沙的写字声。
一张张试卷下承载着的是缥缈的未来，每个考生都十分认真地对待。
只是考到下午最后一场的时候，到了收卷时间，丛栀隔壁的那一个男考生却突然向她扑了过来，丛栀瞬间护住了自己的试卷，还顺带给了他一脚。
那男考生被她踹了一脚，又转变了目标，趁乱将他身后那位考生的试卷给抢了过来，几下便撕的稀巴烂。
这场闹剧令全场哗然，好在监考老师是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在另一位女老师的配合之下直接将人给制服住了。
违纪的考生自然是交给了警察，丛栀在为另一位考生感到可惜的同时有些庆幸。
还好之前跟着周青烨学过一段，否则就凭借她的力气，没准倒霉的人就是她。
等到出了学校的时候，丛栀拍着胸脯和周青烨说起了这件事。
“这种事情防不胜防。”周青烨面对这样的事情也觉得无力，突然发生的意外确实难以准备对策。
他让丛栀和小花站在一边休息一会儿，他则是去找了在考点附近巡查的警察，表明身份之后，冷声提醒要严惩的考试违纪考生。
最首先就要起到警告作用，以免还有其他的考生犯同样的错误。
警官知道他的身份之后，也保证了会认真对待。
原本因为违纪考生家庭背景而产生的忌惮瞬间消散了，毕竟面前的人可是部队营长，就连局长都要给面子的人物。
周青烨嘱咐了两句便转身离开，带着妻女去了国营饭店吃饭。
等到第二天平安无事地度过，久违的高考便在一群考生出校门后的嚎啕声中落幕。
听着身边其他考生的哭声，丛栀也觉得有几分心酸。
这个年代，军队算是难得的净土。
她没有经历过太多的苦难，但是身边的其他人却都是切切实实地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
如今，考试已经结束，只等待结果出来，给他们最后的宣判。
周青烨意识到身边人的低落，默默抓紧了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只有周小花置身事外，脸上带着天真无邪的笑。
“妈妈考完咯！”
-
考完试之后，丛栀继续过着自己的小日子，每天要么带娃，要么就画画、写稿，只是抽了个时间填志愿。
丛栀算了算自己的分数，便填了几个。
第一个志愿便是清华大学，毕竟是第一学府，她还是有点小愿望的。
填完之后，她便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等到一月中旬，突然收到了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丛栀还有些懵。
尤其是看着通知书上真的写着“清华大学”几个大字。
她把通知书放在了书房，打算周青烨回来的时候再和他一起拆开。
一下午，因为多了张录取通知书，导致她一直心神不宁，就连和周小花说话都敷衍。
好在周小花是个善解人意的宝宝，自己一个人拿着七巧板也能够玩得不亦乐乎。
等到周青烨回家，一开门就对上了丛栀明亮的杏眸。
周青烨不动声色收回了手，回忆了一番最近是否有惹丛栀生气。
在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后，他才佯装淡定地询问：“这是怎么了？”
周小花从七巧板中抬起头来，抢先回答，“书书！”
她还不知道什么叫信，也自然没有录取通知书的概念，看到什么纸制品基本成为“书书”。
丛栀连忙跑去书房，将录取通知书拿出来给周青烨看。
“你看！我的录取通知书！”
周青烨接过，眼神也黏在“清华大学”上好一会儿。
见他的模样，丛栀抿唇笑，颊边酒窝浅浅，“我是不是很厉害？”
清华大学诶！居然就考上了！
下一秒，周青烨把通知书放在桌上，在丛栀疑惑的目光中将她抱起来。
像是对待周小花一样，丛栀被周青烨抱着撞了一圈，针织裙的裙角撒开，像极了蝴蝶兰。
“我媳妇真厉害！”
丛栀被放下之后，周青烨笑吟吟地补上一句，“娶到小栀真是我家祖坟冒青烟了。”
丛栀脸颊微红，眨巴了眼，谦虚道：“还好吧……”
倒也没有周青烨说的那么夸张啦。
周小花也兴奋地拍着小手，学着爸爸说话：“我媳妇真厉害！”
周青烨：“……”
他在胖闺女脸颊上掐了一把，纠正道：“是你妈妈，我媳妇。”
周小花茫然，“爸爸，什么是媳妇？”
周青烨想了想，“就是要和自己度过一生的另一半。”
周小花肯定，“那妈妈是我媳妇！爸爸也是我媳妇！”
“哈哈哈哈哈！”丛栀笑的乐不可支。
一家三口闹了一会儿之后，纷纷洗手，坐在桌前拆着通知书。
等到外面的信封被拆开，露出内里硬壳通知书的时候，丛栀眼眶微红，打开后，指腹在自己的名字上揣摩几遍。
“可以去京市看看了。”千言万语都蕴含在这一句话之中。
周青烨摸了摸她的头发，低低应了一声。
在为丛栀感觉到高兴的同时，周青烨也有些惆怅。
在京市上学啊，那就意味着夫妻两个人要分居了。
说实话，丛栀还没说什么，周青烨反倒是还没分开就觉得不舍了。
但谁也不知道，这件事还真的迎来了转机。
2月1号的时候，一家三口都买好了票，准备要回老家过年，结果周青烨突然收到了任务，只能带着人出去任务。
最后决定丛栀一个人带着女儿回去。
周青烨有些担心，叮嘱了不少，丛栀一一耐心应下，为了宽慰他，笑着说，“当初我不也是一个人来找你的？”
男人只好叹一口气，收拾好东西出任务去了。
周小花最开始还没意识到爸爸要离开他们一段时间，毕竟平日里白天见不到爸爸很正常。
直到丛栀带着行李，拉着周小花上了火车软卧。
小孩的身高不够，所以不用买票。。
软卧的床也算大，母女两个人睡着的空间绰绰有余。
软卧的其他三个人都是女性，丛栀松了一口气。
乘务员因为丛栀是军属、还带着小孩的原因，对她十分关注，行李也帮着领上车。
等到列车缓缓地行驶，车外的风景不断变化，周小花好奇地趴在车窗上，把胖乎乎的脸颊压扁。
看了好一会儿的时候，周小花才回到床上。
列车不太平稳，时不时会有颠簸。
周小花瘪着嘴，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泪眼汪汪地看着丛栀，委屈巴巴地问：“妈妈，爸爸呢？”
丛栀见她哭就有些无措，亲亲她的脸颊安慰：“宝贝，爸爸去工作了，一段时间见不到了，不是和你说了吗？”
一瞬间，周小花更伤心了，张开嘴巴就打算嚎。
丛栀眼疾手快地捏住她的嘴巴，小声道：“宝贝，有其他人正在睡觉了，你不吵好不好？”
她从包袱里翻出了一块小米锅巴，专门给小丫头做的磨牙零食。
“给你吃这个，不哭行不行？”
只能说零食比爸爸有吸引力，锅巴一拿出来的时候，周小花眼睛亮了一个度，乖乖点了点头，小胖手主动把眼泪抹干。
“好~”
周小花说到做到，丛栀放心地放开她，看着小姑娘拿着巴掌大的锅巴啃着，又把她的小水壶找了出来放在小桌上。
小姑娘格外懂事，在火车上两天多的时间愣是乖乖的，没再说爸爸的事儿。
到了目的地，丛栀回到先前乘车的地方，没多久就等到了牛叔的牛车。
牛叔居然还认识她，见她就问：“是青烨媳妇？”
“青烨没回来呐？”
丛栀点了点头，“青烨临时有任务。”
她晃了晃拉着周小花的手，“宝贝，叫爷爷。”
周小花软乎乎地叫了一声，牛叔高兴地脸上笑出了一片褶子。
“诶诶！”
载上母女两个人，等到人再多点就启程了。
周小花人长得可爱，嘴又甜，下车的时候口袋里多出了好几颗糖果。
刚下车，周善宝夫妇就迎了上来。
周小花见到两个慈眉善目的老头老太，在车上被丛栀教了，此时声音清脆地叫人，“爷爷，奶奶！”
王爱华带过小家伙一段时间，被叫的眉开眼笑。
周善宝就更加激动了，一把把周小花抱了起来，“哎哟，爷爷的大孙女哟！”
“长得真好啊！”
王爱华往丛栀身后看了看，“青烨呢？”
丛栀有些无奈解释，“娘，他突然接到了任务……”
王爱护打断，“这样，那咱们赶紧回屋去！别冷着小花。”
一到家，小花就换了一身大花棉袄，在大红大绿的衬托之下越发显得玉雪可爱。
面对白雪皑皑的北方，小屁孩好奇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