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校里大概转了一圈,丛栀还站在窗外听了听老师们讲课,发现老师们上课的水平都很不错,讲课的时候条理清晰、简洁易懂。
唯一不足就是美术老师和音乐老师缺乏。
回去的时候,丛栀就向张嫂子她们打听,询问她们家属院有不有擅长音乐和美术而且暂时还没有工作的家属。
张嫂子她们都是家属院的老人了,对于家属院的情况自然是更加了解一些。
而且她们没事就喜欢坐在一起说东家长西家短的,基本上家家户户的情况都打听的清清楚楚。
闻言,夏嫂子眼睛一亮,谄媚地对着丛栀笑,“小丛啊,我侄女啊,之前就是音乐老师,后来学校不行,就辞职在家待着了,你看我把我侄女叫来怎么样?!”
张嫂子和李嫂子闻言,都在她看不到的角落翻白眼。
就夏海棠家的侄女,在学校打骂孩子,还和学生他爹搞在一起,最后被开除了,家属院里稍微八卦一些的谁不知道!
也就丛栀一个傻的!
丛栀将她们的表情尽收眼底,冷淡拒绝夏嫂子的建议,“不了,只需要家属院的。”
夏海棠一噎,两眼一翻,掐着腰走了。
剩下张嫂子和李嫂子两个人拘谨地站在原地,过了会儿,张嫂子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犹犹豫豫地说:
“陈海东家的老爷子是个会拉手风琴的,就是……脾气古怪,而且啊……”
她凑近丛栀耳朵,压低了声音,“听说他的成分也不太好,是地主后代,靠捐地才躲过了批斗,家属们都不和他们一家来往。”
丛栀想着这个名字,陈海东,她记得是一个很能吃苦耐劳的老兵,长得结实板正,但是当了十几年兵了还是一个普通的士兵,听说也立下过不少军功。
她那时候还奇怪为什么这么个能人还被拘在这么个小位置上,原来是家庭成分不好的原因吗?
她当即决定,有时间就去会会陈海东家的老爷子。
张嫂子见丛栀对她的话没有任何不满,松了一口气,想了想,又推荐了一个人,“杨芳不是会画鞋样和绣花吗?没准她也能去教画画呢!”
听到了此话,丛栀的眼神一亮。
对啊!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杨芳本来就擅长做手工精细活儿,而且还会描花,现在也难找出什么专业的美术老师,如果她真的能教呢!
而且她的性格也温柔,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当老师再适合不过了。
丛栀弯起眼睛,颊边酒窝深深,“嫂子你推荐的好!”
张嫂子哈哈一笑,“那就好那就好。”
李嫂子最后也说了个人名,“李秀芬,我记得她就是学画画的。”
丛栀点了点头,将三个人的名字都记了下来,李嫂子众人离开后她就分别找了三个人。
最先是找的李秀芬,但是和她说明来由的时候,李秀芬脸上有些歉意:“不好意思啊,前几天我妈就让我去厂子里顶她的工了。”
正式工人和临时老师,傻子都知道该选哪个。
丛栀闻言,虽然有些遗憾,但是也没有勉强。
“那好吧,那就祝秀芳嫂工作顺利。”
离开了李秀芬家后,刚好杨芳家就在三楼,她上了楼,敲门。
杨芳她儿子南南跑来开门,见到了丛栀后乖乖喊了声阿姨。
丛栀揉揉他的头发,给了他一块糖果,“你妈妈在家吗?”
小男孩转头往屋里喊,“妈,丛栀阿姨找你!”
杨芳“诶”一声,连忙放下了手里的活计。
看着丛栀娇美的脸蛋,杨芳有些拘谨地搓了搓手指,小声询问:“小栀,有什么事吗?”
两个人关系还不错,但是丛栀上班之后时间少了不少,平日里也更喜欢窝在家里,同朋友之间的交际也随之减少,和李红花感情倒是一直不错,毕竟两个人一起上班,而且李红花又是个自来熟的豪爽性格。
但是和杨芳就不一样,她性格胆小敏感,见到了现在的丛栀总觉得自己同她如隔天堑。
两人差距太大了,所以现在见到了丛栀之后,她内心不由自主升起一股自卑。
丛栀对她笑了笑,揉了揉她的肩头,示意她放松。
“还能有啥事啊?就是想要麻烦你点事儿,五一劳动节那天,台子上要挂主席的画像,你看看你能画不?”
杨芳闻言,像是被火烫一般,连连摆手拒绝,“不不不、我画不好的!”
丛栀垂下眼睫,有些落寞,声音里掺满了无力,“我知道这太麻烦芳姐你了,但是我实在是找不到别人了,如果没做好的话,我现在的位置可能就坐不稳了……”
丛栀抬起眼,含泪的水眸盈盈看向杨芳,哽咽道:“芳姐,你能不能就给我帮这个忙?”
杨芳有些无措,看着丛栀这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也觉得心酸,她闭上眼睛,心一狠,咬牙道:
“那、那我还是试试吧!”
丛栀得逞的笑意一瞬而逝,感激地握着杨芳的手,“真的吗?!那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芳姐,谢谢你!”
等到丛栀把一张主席的小像还有颜料、画纸塞到了杨芳手中,转身离开之后,杨芳才后知后觉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她喃喃道:“小栀……不是自己就会画画吗?”
南南听到了她的喃喃自语,咯咯笑了出来,“妈,没准是丛阿姨不会画主席像呢?你看这个还需要上颜色呢!”
杨芳转念一想,觉得也是,她带着孩子进了屋,咬着笔头开始琢磨着画像的事儿。
出了筒子楼后,丛栀去供销社买了点老人能吃的、易消化的糕点,再提了一兜雪梨后就去了陈海东家。
陈海东家就在家属院最偏僻的角落,院子不大,里面搭着一个简陋的小窝,最外面的院子用石块垒成了一个结实的围墙,安了扇铁门,紧紧地锁着。
家属院里从来没有人筑围墙,除了陈海东家。
丛栀提着东西,站在门口观望一番之后才不急不缓地敲了敲门。
她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人出来开门,便加大了力道继续敲门。
哐哐的敲门声传进了屋内,一道低沉浑浊的声音骂了几句,丛栀没听清。
没一会儿,一道佝偻的身影慢慢地走了出来,老人抬起头,一双锐利的眼睛看向了丛栀。
丛栀定睛一看,老头子穿着一身黑,蓄着半长不短的胡子,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长着一头灰白蓬松的头发,用皮筋扎在脑后。
她露出一个友善的笑,“您好,大爷请问你是陈钦如吗?”
陈钦如丢下一句“不是”之后,就微微颤颤地回了屋子里。
丛栀一时愕然,没有想到他居然直接这么一句话就走了。
她一时间有些沮丧,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之后,把拿的礼物挂在门上才转身离开。
到了下班时间,她直接回了家,抱着抱枕坐在沙发上愁眉苦脸。
等到周青烨回来把米饭蒸好后才意识到丛栀的情绪,坐在她的身边,揽着她的腰,轻声询问:
“怎么了,这是?”
丛栀把自己在陈钦如面前碰到的铁钉子告诉了周青烨,周青烨节骨分明的手指在膝盖上轻点,“老爷子……之前也受过不少伤,吃过不少苦。”
陈海东和周青烨是同一年的兵,他们两个人以前也是一起作战的兄弟,只是后来职位不同后,陈海东就主动减少了联系。
周青烨也尊重他的选择,但也几次都在团长和政委面前为陈海东说好话,每次都被打断,之后他就不说了。
丛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一边周青烨想伸手抱她,她伸出手推拒,“你快去做饭去!”
男人只好站起来,回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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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散之后,陈海东在训练场再发泄了一会儿精力就和另一个小兵一起往家走。
路上两人闲聊,小兵提起了自己在村里的未婚妻露出了个傻笑,又看着一边的陈海东,“海东哥,你都这个年纪了,怎么还不成家?”
陈海东眼神微暗,就他这成分,哪家的好姑娘愿意和他有牵扯?
他强颜欢笑,轻轻踹了小兵一脚,“你还管起你哥的事儿了?”
小兵嘿嘿一笑,忽然正经下来。
“海东哥,我觉得你就找个不在乎你家成分的姑娘就行,而且你才不是什么坏分子,你在战场上就是一个铁骨铮铮的好汉子!”
陈海东笑,漫不经心点了点头。
回到了家,开门的时候却见门把手上挂着一袋点心和一兜子雪梨。
他手一顿,把东西提进屋子里。
老爷子正端着饭菜出来,见陈海东回来了,招呼一句。
“吃饭了,东子。”
陈海东把手上提着的东西给老爷子看,“爹,今儿我们家谁来了?”
想起来下午来找自己的女娃,陈钦如摇头,“我一把老骨头了,谁来找我?”
陈海东:“哦。”
“那我把东西拿去扔了。”
说完,他就拿着东西要走。
陈钦如:“……回来,东西怎么你了?”
陈海东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自己爹什么德行他还不知道?下午八成是有人来了,而且老爷子估计挺喜欢,否则送来的东西不会留。
“好嘞。”
他亲自把两兜子东西给了陈钦如,陈钦如去洗了两个梨,一人一个,吃饭前咬上一口。
嗯,真甜。几十年过去了,他总算是又甜了次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