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读者朋友,请允许我暂且不去描述,肖桂秋是如何心急如焚地寻找可怜姑娘余腊梅的情形,我先向你们介绍一下我们这位肖桂秋吧。我前面的章节铺垫过,肖桂秋,肖汉明的独崽。母亲生他,可能早产不足月,也可能气血不足奶水不够,又或许父母都太过忙于主家的事,疏淡了对他的照料,反正他一出生就体弱多病,生性懦弱。父亲在领长工活的主家衰落前,就有预见性的在穿石渡西村深山老林里选定了一块宅地,起屋开荒,想以后移居这里过日子。解放前夕,主家因家族争财产衰落后,肖桂秋的父亲便领着妻儿迁居到了这儿,清贫度日。
迁居到这儿时,小桂秋五岁多一点,不到六岁。他家与余腊梅家是近邻,房院几乎挨在一起,说是为了图个相互照应。居住在深山里的人家本就不多,而且大多家境贫寒,人丁也不兴旺。余腊梅大肖桂秋不到三岁,其时腊梅的妹妹还在妈妈的肚子里,腊梅除了帮大肚子妈妈,做些家务活,还在闲时带桂秋一块玩。腊梅十分喜欢这个小自己不到三岁的弟弟,弟弟虽身形瘦弱,但却生得很好看,白白净净的脸上,有一对眼梢稍往上翘的桃花眼,纯净的眼底卧着一颗灵动闪亮的墨黑眼珠,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象是怕鸟儿来这搭窝似的。高挺的鼻梁,稍厚实的鼻翼,竖立在鲜红的嘴巴上方,尤其是脸蛋上两个深深的酒窝,一笑起来仿佛真正就要溢出一窝淳香朴鼻的酒来。腊梅姐姐带着这可人的弟弟,满山林子玩疯了,她告诉弟弟辩认野果,紫红的山里红,金黄的刺糖梨,深紫带黑的乌泡粒,这些山里的野果,甜中带酸,吃着很是爽口,腊梅姐还告诉桂秋弟弟千万别去吃鲜红透亮的蛇泡粒粒,大人说,吃啦蛇泡粒粒会烂肠子的。腊梅姐姐的小手真巧,摘来很好看的各色野花,编成花环戴在自己梳着两条小辫子的头上,可好看了,就像新娘子的凤冠。她还跟桂秋弟弟编柳条帽,几根柳条一弯一扎,柳条帽就编好了,戴在桂秋弟弟头上,让本就帅气的弟弟更加地英俊。姐弟俩互相望着戴有花环和柳条帽的对方乐了,咯咯的笑起来,笑声把林中的鸟雀惊起,朴楞着翅膀冲向他们头顶那片飘着白云的蓝天。
余腊梅和肖桂秋这段无忧无虑,童趣盎然的日子,随着余腊梅妹妹余春桃的降生便渐行渐远了。余腊梅要照顾招抚自己的小妹妹,还要帮母亲在厨房添柴洗菜,要打猪草喂鸡鸭,总之一个字,忙。这便轮到小桂秋上门啦,他每天三扒两嚼鼓眼一吞,匆匆吃完母亲留在锅里热气腾腾的饭,他把自己中午的饭,仍摆放在锅里,盖上锅盖,然后再把灶里的火灰翻翻埋好。他知道中午要吃上热饭,一定要埋好火匙,这样锅里的水,始终都是热的,饭甑上的饭也就不会凉了。他洗干净全家早上的碗筷。又把泔水一小瓢一小瓢滔进桶里,再把沥下的饭屑莱渣,拌上妈妈剁好的老菜邦黄菜叶后,嘴里:“啾啾……啾啾”唤来鸡鸭,任鸡鸣鸭叫争抢夺食。最后他才把昨天妈妈给他捎回来的野果,装进小口袋里,拍了拍衣裤,蹦蹦跳跳朝腊梅姐姐家跑去。他要去梅姐姐家,帮姐姐摇摇篮,帮姐姐喂鸡鸭,帮姐姐做些他力所能及的事。他喜欢看腊梅姐姐欢笑的样子,喜欢听腊梅姐姐银龄般的笑声,喜欢听腊梅姐姐告诉他的一些小心事。总之,凡是腊梅姐姐的一切,他都喜欢得紧哩。山里人家,日子虽清贫,但平顺安静,异姓两姐弟,胜似亲人,他们在贫寒却快乐的日子里成长着。
少年的余腊梅懂事早,萌动的青春提示她,她十分在意这个小自己三岁,身形瘦弱,面容帅气,心底善良,淳朴勤谨的弟弟。每每看桂秋带着余春桃一块上学散学,她就想起那段两小无猜幸福快乐的时光。一起摘野果,姐姐喂弟弟一颗,弟弟喂姐姐一颗,那野果甜甜酸酸的,小桂秋嚼得果汁流出来,把鲜红的嘴唇染成紫色,她便用自己的衣袖替弟弟擦擦。然后拍一拍弟弟爬树坐地,沾了泥灰树屑的衣裤,告诉弟弟要爱干净爱精致。她想起俩人带上花环和柳条帽,然后模仿母亲带她参加亲戚邻里结婚的场面,牵着小桂秋的手拜堂过家家。想到这些往事,她就脸红心跳,赶紧用双手捂住害羞又发烫的脸蛋。
十五岁,余腊梅已出落得清水芙蓉般,俏丽端庄,她本就天生丽质,面容姣好。人说自古深山出美女,我们从前面数过来,周忆花、陈爱莲,哪个不是貌美天成,秀逸夺目。这余腊梅又是一番韵致,她宽额瘦脸,眉长眼俏。鼻梁不算太高,鼻尖却挺翘,嘴巴稍许阔厚,却如同涂了朱丹般红艳,白净的脸上始终洋溢的是亲切的笑容和对生活的自信。这两年她个子长高了几许,苗条的身段日益丰满。虽是缀有补丁的衣裤,却洗得干净熨贴,穿在她身上显得素净清雅,端庄大方。她和刘有喜、周德山同上了几年小学,因父亲被抓夫未归,母亲要她帮忙务农,操持家务,她便回家和母亲整日里辛勤劳作。
小时候与桂秋弟弟天真无邪,快乐相处时,她就常听到桂秋母亲对自己的母亲说:“唉,要是桂秋大腊梅三岁就好了,我就收她做儿媳妇,这么好的妹子,打着灯笼难找呀。可惜腊梅大桂秋三岁,女大男细,怕难久长,唉!”一叠连声的叹气。
“大三岁,怕什么啦,人家北方的风俗是,女大三,抱金砖。我看他们最合适,秋伢子找哒腊梅,那还不是抱哒金砖,哈哈哈。”桂秋父亲爽朗的笑声,仿佛把蜜灌进余腊梅心中,腊梅心里要甜上好几天哩。
这肖桂秋进入青春期,早已是一个山里帅气俊朗的美少年啦。他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冷白的肌肤,吊俏的桃花眼,高挺如峰的鼻梁,厚实的鼻翼,薄薄涂丹的嘴唇无不像世人绽放着一股勃勃的英气,一股夺人的帅气。尤其是他白净而削尖的脸上那对深邃的大酒窝始终就酿着一窝淳酒,看人时甜媚浅笑醉人三分。肖桂秋长得好看不说,他还是个十分勤奋努力懂礼仪讲孝顺的好孩子,他也始终就是肖汉明的心头肉。初中毕业后,肖桂秋沒去县里继续读高中,他心痛爹妈,尤其是心痛从小就对他呵护有加的爹爹。肖汉明中年得子又是独子,他对儿子桂秋的爱无微不至,以至桂秋的姆妈都耽心会把桂秋宠溺坏。然而这桂秋便是万分地孝顺体恤爹妈,他初中下学后就跟着爹爹下地上山,春种秋收,田里地里稍重点的活他都抢在爹爹的前头去干,生怕累着爹爹了。家里灶脚他也从不认为自己是男儿身就缩手缩脚,他总是帮娘锅前灶脚,猪栏鸡窝忙得团团转。而且他还和爹爹帮腊梅姐姐家把田地山坡春种秋收的重活大包大揽干得利索。喜得腊梅的姆妈对桂秋痛爱不已,当然这就更让腊梅这姑娘对这个小她三岁的弟弟,这个她们两小无猜的英俊少年心生爱慕,爱慕得似水柔情。
这桂秋自懂男女之事以来,也十分心仪腊梅,爱恋腊梅。但肖桂秋又是不善言语只会把爱恋深藏心底的少年,他担心腊梅姐嫌自己小三岁而不中意自己,他怕腊梅姐嫌他还不够男子汉的威猛而不接受自己,他更怕腊梅姐向往山外的世界而不愿厮守这深山老林,不愿下嫁他一个山里作田的汉子。于是肖桂秋和余腊梅虽彼此心仪着对方,爱慕看对方,但又各自始终藏着自己心底的那点爱的情愫,静待对方春风吹拂,花开富贵。
这肖桂秋在风雪载途之中,首先他还信心十足,边走边竭力呼喊着腊梅姐,但当他把从周德山家到陈书记家这段路都要走到尽头的时候,他急啦,他怕啦,腊梅姐怎么你就听不到我桂秋弟弟的声音呢,你到底在哪里呀。不过肖桂秋转念又想,腊梅姐姐这一晌又累又憋屈,精心照顾她自己一家人还要照顾周德山一家。还明里暗里与刘癞子和彭痞子为饭菜玩心智,伤脑筋。她实在是累了,也许在哪处山坳背风雪的地方睡得正踏实呢。当他看见食堂里那闪烁的灯光,他知道都要到食堂了,这一路自己声嘶力竭地喊腊梅姐,腊梅姐应听见了呀。平时和腊梅姐,心心相应,一个手势和眼神,双方便心领神会,今天咋就听不到弟弟喚你的声音呢?肖桂秋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从冰冷的脸上滾落下来。
肖桂秋跌跌撞撞地跑进食堂,朝还在讨论如何过好春节的会议室冲了进去:“爹爹,有喜哥哥,德德哥哥,腊梅姐她……”话没说完,他就悲痛万分地哭了起来。
肖汉明慌忙走过去,抱住他的双肩:“你腊梅姐怎么啦,你莫哭呀,好伢崽,你快讲,急死我哒。”
这肖汉明早把余腊梅当成了亲女儿啦,尤其是余腊梅的父亲被那场洪水吞没后。他们夫妻俩对余家孤女寡母十分照顾,凡余家大小事都关心过问,有什么作困犯难的事都替她们解决摆平。这边陈福中书记还没听肖桂秋哽咽断续讲完,便中止了会议。喝派与会众人按余腊梅从家往食堂来的山边小路分段找人。刘有喜和周德山,在食堂灶屋梱好几枝火把,点燃交给众人后,大伙举着火把,冲进漫天大雪中,沿山边小路及路旁山坳,分头呼喊,搜寻找人。
话说余腊梅被刘癞子和那个不知名的邻队坏蛋,拖进山边小路那处避风山坳,两人兽性大发将余腊梅轮奸了。她便使尽气力,扬手一抠,把刘癞子邪恶的脸上抠了几道血印子。
两歹徒得手后,系上裤子,撒腿就要逃跑。
“张盘民,你从这里翻山往道县那边跑,躲几天。”刘癞子恶狠狠地对邻队那个坏蛋喊道。
这一刻我们记住了,另一个作恶的歹徒叫张盘民。
“你呢?”张盘民问正准备跑的刘癞子。
“你管我哩,我他你妈妈的别,老子要你管咯。”
刘癞子骂着并扬起一脚踢向那个张盘民。等张盘民跑后,刘癞子对着山坳里仍昏迷的余腊梅,恶狠狠地叫骂道:“梅妹子麻匹,这回晓得老子的厉害了吧,跟老子斗,狠的人还沒出世呢!”骂着便狡猾地朝张盘民逃跑的另一个方向仓皇而逃。
肖桂秋、刘有喜和周德山三人举着火把,在山边小路的中段呼喊着余腊梅的名字,仔细地搜寻着。山路上边的山坳树洞,山路下边的沟壑田垅,一处也不放过。
“快,喜哥哥,这里圹边的草,好象被人溜平过。”周德山举着火把仔细观察后,忙呼喊在田垅壑口处搜寻的刘有喜和肖桂秋两人。
“是的,是有人从上面的圹上溜滑下来过,怪事,人呢,溜下来要有人啦。”肖桂秋急啦。
刘有喜没说话,把火把递给肖桂秋后,徒手揪住山圹上的树草,三两下攀到山坳坳边:“桂秋把火把递上来,快点,山坳洞里有人呻吟。”
肖桂秋在周德山的帮助下递上火把,自己也三两下攀着圹沿登上山坳。留下周德山高举着火把,站在山边下的小路上,为他们上面照亮。刘有喜举着火把,两边照着走进山坳,就看见山坳里有个洞,那微弱的呻吟是从洞口传出来的。他冲进洞里,就看到了凄惨不堪的一幕。余腊梅的衣服是被强扯开的,扯脱的毛蓝布扣,散落在余腊梅的身旁;夹裤也是被強行撕开的,里面的平脚裤被褪到腿弯。
余腊梅微弱地呼喊着:“救命,救命,救命呀。”
“这是那个畜牲干的,丧尽天良,遭五雷轰的。”刘有喜说着把自己外面的薄袄脱下来,盖在余腊梅身上。
这时余腊梅睁开眼睛:“有喜哥,是刘癞子那个王八崽子。”
这肖桂秋心里伤痛,哽哽咽咽:“我叫德德哥哥喊人去。”
刘有喜背着再次昏迷的余腊梅,痛心疾首地沿山边小路往周德山家艰难地走去。
“唉,我们也太粗心了,食堂管理员来催我们吃晚饭时,他提了一嘴,余腊梅和刘癞子沒来打晚饭。我们只顾讨论怎么想办法为过年筹物质,哪里想到刘癞子这咂畜牲……”刘有喜懊悔地对自己说着,他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瓜子。
周德山流着泪也在反省自己,平时余腊梅那样精心照料自己的爹娘,他虽十分感激,但却从未去为余腊梅家做过任何事情,更别说关心下这个小学同过学的余腊梅妹子,也从没问过她,有什么忙要帮的。刘癞子、彭痞子几次欺负爹娘,几次欺侮自己,不都是余腊梅挺身而出,仗义相帮吗。他愤恨自己太懦弱,他更痛恨刘癞子,彭痞子这样的恶棍流氓。他发誓,一定要抓住这些畜牲,把他们千刀万剐。
肖桂秋也在狠狠地遣责自己,我怎么这样糊涂唦,搬家后就对腊梅姐关心少了许多。自懂事后,怕男女授受不清,尤其是身己满十六岁后,怕別人误会自己想打腊梅姐的主意,干脆也有意疏远了大不了自己三岁的腊梅姐。现在腊梅姐遭这样大的罪,自己有脱不开的责任啦。从小就发誓要保护好腊梅姐,做到了吗?狗屁,自己就是个混账。他想起刘癞子,彭痞子,这几个猪狗不如的畜牲,心底立刻升腾起万分的恨意,若是逮到了这些王八蛋,定要生吞活剥了他们不可。
那张盘民在漆黑的风雪之夜,拼命朝山顶爬去,此刻他后怕起来,他有点恨刘癞子:“癞子别,杂种,真不该听你的撮,痛快了不到一袋烟的功夫,现在好啦,又饿又累。”他在山顶歇了下来,依在一截树茬子上,大口哈着热气。浑身的汗被山顶冷风一吹,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一阵睡意袭来,他打起瞌睡来:“不能睡,不能睡,山上风大,睡了要被冻死的。不能睡,不能……”话没说完,头一歪,滑脱树茬,瘫倒在雪地上。约摸半夜时分,他迷迷糊糊听到有人说话,他想睁眼,但眼皮沉重,只好再次合上双眼。
“在这里,在这里,张盘民,邻队的畜牲。德德,快拿麻绳来,快拿麻绳来,快点把这咂畜牲梱绑哒。”肖桂秋举着火把,大声喊。
刘有喜、周德山和分散在山顶各处的人马,闻声纷纷赶往肖桂秋这里,大家迅速地,下死劲地把晕晕糊糊的张盘民梱了个结实。
“肖桂秋,你和德德把这个畜牲押下去,交给陈书记。你们两个就在家睏一觉,我晓得你们已经精疲力尽了。我们这几个身强力壮的去追找刘癞子那个王八蛋。”刘有喜对肖桂秋说。
“我不累,我要去抓刘癞子!”肖桂秋坚决的说。
“我也要去抓刘癞子!”周德山也说。
“慢点,把张盘民押过来我问问他,刘癞子朝哪个方向跑的。”刘有喜对两个押着张盘民,看上去强壮有力的青年人说。
那两个青年人推拽着张盘民,走到刘有喜跟前,刘有喜举着火把照了照张盘民问道:“刘癞子那咂王八蛋,朝哪里跑了?讲实话,要不有你畜牲的好看!”
“刘癞子那咂畜牲踢我一脚,要我先跑,我就跑了。我跑时他又折回洞里,不晓得搞么子去哒,肯定还没过瘾,想嬲第二回。”那张盘民扭曲着一张丑长的马脸说道。
“妈妈的,闭哒你的臭嘴。”押他的后生说着踢了他两脚,那张盘民象只赖皮狗样嗷嗷叫两声就不作声了。在刘有喜的坚持下,周德山、肖桂秋及那两个强壮青年押着张盘民下山去了。
刘有喜和留下的几个青年商量了一下说:“大家分头找寻下,有没有踏倒的树草,刘癞子那个王八崽子狡猾得狠,肯定不会朝张盘民跑的方向逃跑的。”
大约十来分钟,有人找到好像是被刘癞子踏倒的树枝枯草,上面已落了一层雪。“这下就搞清了,这个王八蛋是往广西灌阳方向逃了,这里快到杉木顶了。往那边的山路又陡又峭,他爬不到韭菜峰就会累死。我们不急,慢点走,留点体力。”刘有喜说。
“我看他会摔死去,这里越往东,山越陡峭,山岭高,好多地方已经结冰哒,山两边又是万丈悬崖,一脚踩蹋就会滚下悬崖,摔死哦。”其中一个高个青年说。
“石长子,你说得对,这王八蛋,摔死正好,天报应,哪个要他尽干些缺德的事呢!”另一个矮壮的青年对高个青年说。
“天都快亮哒,我们歇下气。等天亮了,再往前面追吧。”刘有喜跟大伙说。
“歇下气,歇下气,唉,肚子饿死了,又累又饿。”那叫石长子的青年,边说边倒在一棵树边。其余人感同身受,纷纷找背风的地方,坐下或躺下歇息。
再说那狡猾的刘癞子,他等张盘民走后,思忖,一定不能与张盘民朝同一方向跑,那样很快会被抓。我往灌阳方向跑,这里往杉木顶,山势陡峭,两边是万丈悬崖,谁也猜不到我会走最难爬,最危险的一条路。他心中窃喜,为自己的聪明而沾沾自喜一番后,便朝杉木顶方向爬去。他窃喜之后便是巨大的恐惧袭来,这次恶性轮奸若被抓住,肯定不死也脱成皮。众乡邻不会饶过他,家族更不会饶过他,大队及公社会按最重的刑法办他。他永远不可能在穿石渡呆下去了,他要有脸呆在穿石渡,他就是一条被剝了皮的癞皮狗,会四处挨骂,八方喊打。但逃到灌阳又有好日子过吗?现在到处都是人民公社化,走到哪都要凭粮票吃饭,自己又没粮票,粮票是正规印制的,是仿造不出的。钱,钱到哪里去搞,偷扒抢劫?那再被抓住的话,岂不是罪上加罪。他下意识地摸了下口袋,他咿呀一声,慌了。从母亲藏在墙洞里,自己偷来的手帕包呢?他吓出一身冷汗,这要是搞跌啦,怕只有死路一条。是不是刚才只顾快活,闪掉到那个山洞里了?还是被张盘民那咂畜牲偷走了。
他想起那手巾包的三块多零碎钱,是自己母亲藏在墙壁洞里的。他对自己的母亲,从来都沒有喊过姆妈,而一直恶狠狠地称她老东西。那天他躲在门背后,看她母亲抖抖索索,把钱藏在床档头,墙壁缝里抠挖的一个老鼠洞中。他想,好在那个老东西没发现我躲在门背后,不然又会吃一餐她的竹桠子炒肉哩,妈妈的别哒,长起这么大,不晓得吃了她好多竹桠子炒肉。如今三十多啦,搞不好,她还是会扬起竹桠子来。想到这里他气急败坏,转身朝来的方向,边跑边滑溜下山去。
“哎呦!”他被一截树茬绊了个跟头,一脑壳砸在一块石头上,他痛出了眼泪。一边揉脑壳,一边扬起一脚,把那块砸他脑壳的石头,踢滚下山:“哎哟,哎哟哩,妈妈的别。”他想今晚他虽痛快了一阵,但更多的是痛苦。他忘记了山上的气温低,石头被冻住了。他恨石头,砸了自己的脑壳,自己用力过猛,脚又踢伤了,真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他只好坐下来,搬着踢伤的脚,使命揉着。唉,你看我这只猪脑壳,去山洞找钱,不是自投罗网吗?那余腊梅应该醒来了,她看见自己又钻回山洞,那还不拼命呀。不行,不能返回去,算啦,倒血霉了。逃出去,再想办法吧,那点钱就算我是花钱买了余腊梅那贱别嬲的。
刘赖子从来就是这号德性,自己做错事总要百般抵赖,还要怪到别人身上。自己倒了血霉,也要尽可能找借口开脱。总之,自己就是聪明盖世,错永远是别人的。这可能正是众人叫他刘癞子的原因,既是他满头生有臭哄哄、难看的癞子,也是因为他做错了事而总赖到别人身上。想到这儿,刘癞子慌忙爬起来,继续朝山顶爬去。他想即便是队上的人追来了,大概也不会走他设计的路线,可是这回,他就判断错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刘有喜是个多聪明的人,仅从纷乱被雪覆盖住的树枝草叶,就判断出了刘癞子的逃跑路线,并且他相信刘癞子就在他们前面不远。
东方现出了鱼肚白,雪停了,风歇了,肆虐了昨天一下午又一晚的狂风暴雪,已把这江永县与灌阳县交界的都庞岭山脉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洁白无瑕的冬被。直刺青天的山峰像支支雪亮闪光的利剑,高低错落,排列峥嵘。山路陡峭险峻,两旁的残树杂草,挂满了冰凌,即使轻风拂过,也发出碰撞的叮咚声,如鸣佩环。一会的功夫,朝霞便染红这山山岭岭,红装素裹,妖娆万千。继而从万道霞光闪耀的东方,涌起翻雲吐雾升腾飘浮的壮阔云海,云雾直朝千山万岭奔涌而来,排列峥嵘的山峰都被这云山雾海缭绕,如同上天给它们系上的白玉飘带。一忽而,一轮红日跃上云海,霞光万丈,闪耀辉煌。刘有喜一行人沐浴在这闪耀的霞光里,他们人人个个都披霞戴彩,他们紧追慢赶,疲惫不堪。他们没人去欣赏云霞翻涌,红日东升的壮丽景象,他们只有一个念头,赶紧捉拿刘癞子,为余腊梅报仇雪恨。
正当众人沿山顶陡峭的悬崖边小路,艰难行进时,那个叫石长子的高个青年指着前面的山峰对刘有喜说:“有喜你看啦,这里就是杉木顶了,杉木顶上是韮莱峰,峰岭下就没有路了。刘癞子你借他一百个胆,一双飞毛脚,怕也逃不到这里来呀。”
刘有喜对石长子说道:“你晓得什么叫着亡命之徒吗?这个刘癞子就是个典型。我看他十有八九就是想沿这条道往广西那边跑。韮菜峰下面有条去广西灌阳的山路,他有可能走这条路。”
又走了一段路,那石长子眼尖:“有喜,有喜,你朝我指的方向看,前面好像有个黑点在往前移动,这回你的估计可能是对的,很有可能这个黑点就是刘癞子这个王八蛋。”
“大家轻脚慢走,快到韮菜峰时停下来,躲在灌木草蓬里。大家都莫发出声音,看到刘癞子从韮菜峰下边那条路一下山,我们就一拥而上,抓他个结实。”刘有喜布署大家说。
“好的”、“好的”众人轻声答到。
这刘癞子头伤脚痛,硬是手脚并用,爬了一睌,虽然他比刘有喜他们早爬了约五六个小时,但只到天亮日出,他才踉踉跄跄,爬到杉木顶韮菜峰脚下的悬崖旁。他的两只膝盖和十个手指头都沁出血来,疼痛不已,被那块冻石头砸伤的后脑壳已血肉模糊。他又累又饿,晕晕糊糊,东西不辨。他为了清醒,抓了把积雪擦了擦眼睛。他定睛望了望隐入雲雾中的韮菜峰,嘴里念叨着,这哪里是东,哪里是西呢?山里的天,伢崽的脸,说变就变。难怪文人墨客,总把笔下连绵群山,描绘成变幻无穷,气象万千的景象。此刻太阳已完全被翻涌的云雾彻底遮盖了,太阳一收,雪后的早晨便浓雾迷漫。漫上山顶的浓雾把周围一切都隐藏起来,能见度不足五步。刘癞子骂骂咧咧,心情烦燥,东西左右,辗转不已。他再次用积雪擦了把眼睛,对自己说:“对,往这边走,起先好像看见,这边有条下山的路呢。”然而,狡猾一世,糊涂一时,功于心计,自私损人的刘癞子,这回大错特错,本应朝东,他却朝西。朝东,有条通灌阳的山路,虽崎岖艰险,但可达目的地;朝西,是悬崖峭壁,一步踏空,立坠万丈深渊,从此性命便轮迴到终点。这是不是就是我们平常说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呢?刘癞子一脚踏空,再想收回也只能下辈子积德行善,莫行恶果了。他留给这大千世界的最后一声便是:“啊啊啊,啊啊啊……”